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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這仗怎么輸?

  瓜洲,位于揚州城南不足三十里處,乃江北交通重鎮,水道樞紐,揚子津直通大江。

  這本是一座由流沙沖積形成的沙洲,四面環水,形狀如瓜,故而名之,然而,經過數百年滄海桑田的變遷,瓜洲已然與長江北岸連成一片,拉近著南北兩岸的距離。

  作為通衢口,憑借著優良的交通條件,一直作為長江下游的經濟重鎮,不過,在大漢朝攻取淮南,盡收江北后,也使之承擔了更多軍事作用,自乾祐五年起,其駐軍從五百逐步提升至兩千,極其重視,就近監視著南岸的潤州。

  時入深秋,瑟瑟涼風吹拂中,大江之上,是洪波涌動,濤聲不絕。換作往年,江面上必是客旅云集,江船如梭,川流不息,屬于南北經濟交流最為頻繁的時節。

  然而,隨著南北關系的緊張,朝廷陳兵江北,感受到戰爭的氣氛后,大部分人都選擇了退避。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對商賈來說,則更加敏感,雖然朝廷南征的詔令還沒傳來,但江南江北,哪怕小民百姓,都知道大軍南下已不可避免。甚至于,很多人都期待的,尤其是那些南來北往的商賈。

  再有南北雙方對水道的封鎖,使得此時的瓜洲前十分蕭索,只有少量巡邏的走舸輕舟,游弋于江面。

  當然,如果把視線北移,就會發現,戰爭降臨之前,揚州比起往年更加地繁榮熱鬧的,運河之上,舟楫如云,大量的官船、商船、民船于其間爭渡,運輸著各類軍需物資,有的是官方轉運,有的是征召調役,還有為數不少為利而來。

  在多年的戰爭中,朝廷已有意識發揮民間商賈的積極性,除了軍械甲胄等管制物資之外,其他的被服、鞋襪、手套、玉具、水容器甚至是軍糧,都逐漸試著讓民間的船隊負責運輸,乃至采買包運。

  利益動人心,也確實能催發人的積極性,而經過北伐戰爭的洗禮,使此政策的施行上升了一個階段。雖然整體而言,占比還不算多,但卻在提升,也確實給朝廷的省了不少事。

  當然也出了不少問題,總結了一些經驗,制定了一定的規矩。因此,到此次,則更加得心應手了,戰爭對于一個國家組織能力的考驗與鍛煉是無與倫比的,而經過北伐那等規模的戰爭考驗的大漢朝廷,在南征這種“小戰”上的組織上,也可以說是得心應手的。

  瓜洲渡頭,披著一件厚實的深黑大氅,李谷矗立渡口,臨江南眺。身上的大氅上,繡著金絲龍紋,貴氣很重,乃是皇帝特地自東京遣人送到揚州來的,另有一副護膝、綁腿,是念及天氣漸寒,而李谷身患風痹之癥。

  對于皇帝的關懷體貼,李谷唯有誓死以報,將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大業上,為大漢的一統天下,走好最后一步。

  江面之上,寒霧稀疏,自北向南張望,可以看見,南岸的疊疊群山,以及依靠形勝所立的敵軍水陸營寨等軍事設施。

  李谷雖是文人,但身上始終具備一種豪氣,一種氣魄,這也是劉承祐愿意也敢讓他的領軍的原因,如果只是為了滿足他一個愿望,就付之以大權,也是不可能的。

  遙望對岸的京口,李谷蒼老的面容間,卻透著一股自信,一種躊躇滿志的姿態。

  “大江橫萬里,古渡渺千秋。

  浩浩波聲險,蒼蒼天色愁。

  三方歸漢鼎,一水限吳州。

  霸國今何在,清泉長自流。”

  一時興起,李谷低聲吟了一首戴叔倫的詩,語氣中有幾分感慨。在其身旁,是一名體格不算魁梧,但氣度豪邁的將領,一看就是大將,正是此番的副帥石守信。這是劉承祐給李谷配的副手,也是一道保險,至揚州準備南征也有一個月了。

  對李谷,石守信還是很尊重的,不只是其名望,更在于接觸下來,被其才干德行所折服。另一方面,似李谷這樣允文允武的儒將風采,是很具感染力的,尤其對石守信這樣心胸開闊的武將而言。

  “李公怎么有興致吟起詩來了?”聽其吟頌,石守信不由好奇地說道:“描述是眼前景象吧!雖然應景,卻總絕少了幾分慷慨,不合南征事!”

  “不過拾人牙慧罷了!”聽其言,李谷不由輕笑著說道:“守信對詩詞也有研究”

  石守信搖了搖頭:“我只是一粗人,非文雅之流,領軍作戰乃我之長,詩詞文章,卻沒那等雅興去研究!”

  “將軍顯然是自謙了,陛下可說過,石守信者,名將之姿,統帥之才,可托大事!”李谷感說道,看向石守信的目光中也滿是欣賞,畢竟這是靠著一紛紛扎實的戰功一步步成為大漢高級將帥的人才。

  聽李谷之言,石守信也不由露出了點笑容,畢竟好話誰都愛聽。

  “瓜洲、京口,千年古渡,一水相隔,自魏晉以來,六七百年間,多少鐵馬金戈,多少英雄風流,如今,輪到我們了!”不算銳利的目光,變得格外堅定,李谷沉聲道。

  聞言,目光也跟著投向南方,指著南岸的京口,石守信道:“李公幾度于此觀望,莫非想將此處作為南渡的突破目標?”

  “守信以為如何?”沒有回答,李谷而問起石守信的看法。

  石守信顯然是有所思考的,稍一沉吟,即流利地道來:“京口歷來是兵家重地,江防要隘,北臨大江,南據固嶺,可謂形勝之所。南軍多年經營,寨壘完備,軍械充足,守軍久經訓練,熟悉地形地勢,守將林仁肇又頗有才干,倘若想要正面突破,只怕并不容易,傷亡會不小!

  且我們重兵屯集揚州,南軍同樣在集結軍力,如此也給強渡增添不小的風險與難度。

  不過,若從此地渡江,擊敗林仁肇軍,占據潤州,則可直下金陵,殺入其心臟。南軍之中,唯有潤州鎮海軍有一戰之力,滅了他們,則其他軍隊不足為道。

  這是條最簡單直接的進兵方略,難度卻最大,倘若進展順利,或許一月可定金陵,而江南諸州,更可傳檄而定…”

  “守信不愧是大將之才,戰爭態勢,可謂洞若觀火啊!”聽其言,李谷的蒼老的面態間浮現出些許振奮,又道:“那以你之見,是否該從此渡江?”

  石守信想了想,方才道:“恕末將直言,在南軍有備,防御堅實的情況下,選擇強渡,并非明智之舉。

  此次南征,首要攻略目標,唯有低金陵,而金陵防御,一在下游京口,一在上游當涂、采石磯。南軍集重兵于京口,必然削弱其他地方的防御,一個林仁肇,無法兼顧上下游,一支鎮海軍也無法橫斷大江,阻我進途。

  以我之見,可繼續陳兵于北岸,吸引其注意,同時遣精銳,自和州渡江。而后順江東下,直趨金陵,待兵脅金陵,京口再堅固,亦無用處!”

  聞言,李谷說道:“只是當涂要地,南軍未必無防啊!想要輕松過江,也非易事吧!”

  迎著李谷的目光,石守信故作訝異,道:“李公莫非當真看不出南軍的破綻?其國力孱弱,雖有十萬軍,卻多數不堪大用。再者,他們那十多萬軍隊,在江防上鋪開,也是捉襟見肘。

  鄂州方向,有曹彬軍,足以牽制其數萬軍,潤州屯有重兵,金陵需要足夠防守,當涂又豈能再布置足備的防御?

  再者,等郭庭渭將軍自吳越北上,南軍又如何抵擋?只需我軍多方齊動,穩扎穩打,南軍必然崩潰,斷然沒有取勝的可能!”

  石守信的雙目中,滿是充斥著強烈的自信,而對其策略,李谷是贊嘆不已,笑道:“將軍是把老夫心中所想,盡數道出了!”

  事實上,雖然還沒開戰,南北的戰略形勢已經十分明朗了,朝廷手里握著的是雙王四個二,剩下一堆連牌,怎么打怎么贏。

  “不過,我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掃除江南的水軍,把長江水道,徹底掌握在手中!”李谷說道。

  “水戰非我所長,還需仰仗張彥卿將軍了,不過,南人善舟,當初淮南大戰,未能發揮其效用十一,不知十年之后,他們的水師還保留著幾分戰力?”石守信這么說道。

  “還在潤州水師,不過獨木畢竟難支,何況是其不可承受之重!”李谷語氣幽幽道。

  腳下驚濤拍岸,一陣氣流襲來,卷起衣袂,也帶動著李谷的身形晃了晃,身邊的一名中年男子趕忙攙扶住,勸道:“父親,江上風大寒涼,您身體不爽,還是回城,不要逗留了!”

  這名中年男子,乃是李谷的長子,此前被劉承祐升了官,專門安排在李谷身邊照料,同時還有一名長于傷寒、風痹的御醫隨身侍候。

  此時,受涼風一激,身上關節的疼痛感也越發強烈,李谷沒有強撐,而是納其建議,返回。

  而在回到瓜洲軍營的第一時間,就收到了著趙延進的通知,天子降詔了,可以動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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