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沙的撤退速度并不慢,又都是騎兵,機動能力很強,但是他這一動,襲擾的五支漢騎卻不放過的。尤其是老將郭崇威,是參與了昌平城御前會議的,知道戰略大局,遼軍的撤軍行動,根本沒能起到任何迷惑效果,直接為其所看破。
是以在派人回報遼軍撤退意圖,請兵出擊的同時,郭崇威也毫不猶豫,帶著騎兵,以游襲為追殺。其他幾名將領,似乎劉光義、崔翰、田仁朗、田重進者,都是漢軍戰將中的佼佼者,見狀也都改變戰法,帶著部下,追擊上去。
五支漢騎,就像五只餓狼,咬著耶律沙的尾巴不放,給其撤退造成了極大的麻煩。若正面交鋒,這些漢騎,絕對不是以右皮室軍為主力的耶律沙部的對手,甚至可能被輕易擊敗。
然而,受現實情況的制約,耶律沙是一心想要遵奉軍令撤退,也就給郭崇威等人鉆了空子,大受遲緩。實在被咬得的受不了,耶律沙干脆分出一部,阻截漢騎的追擊,而自領大隊北撤。
對此,郭崇威等將哪里會讓其輕易得逞,果斷聚兵一道,強行擺脫遼軍的斷后之師,繞行直沖耶律沙大部。當然,這個過程中,付出的極大的代價,傷亡慘重,等重新咬上耶律沙,又是一番不依不饒的纏斗。
耶律沙也是有脾氣的,對漢軍這肆無忌憚的糾纏,很是惱火,干脆調轉馬頭,集中兵力,想要把郭崇威這數千兵馬給徹底打殘擊打潰。
耶律沙也清楚,這數千漢騎,如此瘋狂糾纏,是為昌平剩下步騎的追擊爭取時間。是以,他也沒有想要將郭崇威等人徹底殲滅,那不現實,只想重創,使其喪失糾纏之力。
但這樣一來,郭崇威等人承受的壓力就大了,雖然還有四千多人馬,但在前面的幾度襲擾中,消耗了巨大的精力,又連續追擊苦戰,面臨的也是遼軍的強力打擊。
是以,在耶律沙軍的重擊之下,差點就潰敗了。不過,郭崇威等人的作戰意志還算堅定,強行承受著巨大的傷亡,與遼軍拼殺。
事實上,耶律沙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在這種正面的對抗之中,遼騎兵力更多,戰力更強,郭崇威等將雖然意志強悍,但難以彌補絕對力量的懸殊。所有激戰沒多久,便被耶律沙領軍擊潰了,死傷慘重。
同樣的,郭崇威的目的,也達到了,硬生生阻滯了耶律沙的撤退,沒讓他輕松北遁,與南口的遼軍的主力重兵匯合。
因為高懷德整兵出擊得很快,等耶律沙擊潰郭崇威等將后,還沒來得及重整旗鼓,大批的漢騎已然迫近。對此,耶律沙沒有辦法,只能繼續展開戰斗。
晨曦初露,風霜沉沉,一場鐵馬金戈在燕南的原野上展開。遼騎人眾,但其意在撤,再兼久戰疲敝。漢騎人寡,但休整更足,意在糾纏牽制。
此前高懷德與耶律撒給交手過,如今又同耶律沙對戰,經過檢驗發現,這名遼將也不是個好對付的,極富戰斗經驗與作戰頭腦。
雖然想要撤退,但沒有一味的北撤,那樣只會引起漢軍肆意的進攻。仗著兵多,他把遼軍分為兩部,一部與漢騎糾纏,自己則親率皮室軍,從旁牽制攻襲。
高懷德對此,沒有太多的辦法,只能分兵而拒,但這樣,就給了耶律沙可趁之機,連續幾次擊退漢軍,但是,敗而不潰。
漢軍的意圖,仍在牽制,等待柴趙大軍北上,耶律沙也明白此點,是以,一擊敗漢騎,就領軍向北撤退。
高懷德也不氣餒,調整也快,迅速糾結兵馬,再度追擊。雙方數萬鐵騎,就在這種游弋作戰,循環纏斗間,戰場不斷向東北方向偏移。
等柴榮與趙匡率領大軍,沿著交戰痕跡,追上時,天已經亮了。雙方已然在南口東南方向約五里的一片楓林旁,展開了激斗。在靠近南口遼軍之后,耶律沙的底氣似乎足了,在高懷德的不舍追擊下,戾氣更盛,干脆放開手腳,與高懷德交戰,并牢牢地占據上風。
柴榮與趙匡領軍趕到后,觀察了一番戰場形勢,沒有太多猶豫,直接領軍投入戰斗。四萬多漢軍,分為兩個龐大的軍陣,柴趙各領一支。
趙匡帶著人,逼耶律沙軍,解高懷德于窘境,當漢軍進行步騎配合作戰時,耶律沙很快就陷入了苦戰。他畢竟不能對所有遼軍做到如臂驅使,在漢軍的壓迫性作戰之下,逐漸不支。皮室軍雖然精悍,給漢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但終究不是無敵,與漢軍的強兵悍將硬碰硬,也是撞得頭破血流。
遼軍漸落下風,在激烈的對攻之中,一些部族騎兵,開始有潰散的情況。若非耶律沙率領著皮室軍強硬支撐,怕是要陷入潰敗了。
求援的信使,飛快地趕到南口,上報與耶律屋質。
南口這邊,也沒有閑著,遼軍的撤軍,已然進行到一定程度,傷兵傷卒先行轉移,向居庸關撤去,南面近兩萬遼軍,已然繞行北面,開始通過山口。
東西兩面的遼軍,也擺脫南口漢軍的少股部隊糾纏,順利退至北面,集結列陣。在這樣的情況下,安審琦終于出手了,由奉國軍都虞侯韓重赟率領精揀的七千勁卒,當面向遼軍發起進攻,而他與諸將,則率剩下的軍隊,呈嚴密軍陣,徐圖緩進支援。
雖然南口漢軍,份屬疲軍,但終究有4——5萬人,這么多漢軍,即便強弩之末,在強烈的精神刺激下,所能爆發的能量也不容小覷,非遼軍可以輕視。
而遼軍也有所預料,列陣于北,就是為了防備漢軍的出擊。說出來也是命,此前一日夜,不惜傷亡的進攻,始終不能突破漢軍的營壘殲滅之,如今漢軍主動出擊了,遼軍卻沒有多少吞掉他們的欲望,反覺礙事。
兩方大戰,終于還是在南口爆發開來了。
收到耶律沙的求援,耶律琮忍不住道:“幾番叮囑耶律沙,讓他撤軍,不要同漢軍糾纏,為何還會與其死斗,陷此危局?”
相較于耶律琮的責難,耶律屋質倒是公允些,嘆道:“必是漢軍窮追不舍,耶律沙無奈迎戰!耶律沙的四萬大軍,不能有失,右皮室軍更需解救回來!”
“派耶律撒給去解圍!”耶律屋質道。
耶律琮也表示同意,在他們看來,其它任何一軍一部,都可以死傷慘重,乃至覆滅,唯獨皮室軍不可以。這不只是臉面的問題,皮實軍更是遼國皇帝統治國內,彈壓諸部州最為堅實的力量,如果大喪,必然引起動蕩。
此前,耶律屋質集中起來的四萬機動部隊,也就是做此作用的。得令之下,耶律撒給迅速引軍東南向,解救耶律沙。
這四萬遼軍的來襲,即便有柴榮、趙匡、高懷德坐鎮,漢軍將士全力廝殺作戰,但在遼軍一心想要撤退的情況下,還是難以阻住,只能集聚兵馬,追殺。
最終,戰場徹底轉移到了南口,漢遼雙方各十幾萬眾,對戰鏖兵。遼軍據山口,一面抵抗,一面撤軍。漢軍則分為數部,雖屬各自為戰,卻目標明確,死死糾纏,讓遼軍欲擊顧忌,欲走不得。當然,漢軍的主要作戰力量,還在昌平諸軍,安審琦軍人數不少,但力有不足,不過仍舊起到了一定的牽制作用。
一面要應對漢軍逾十萬漢軍的進攻,一面還要順利撤軍,這是個幾乎無解的難題。撤得太急,會引起一場大潰退,逗留太久,若是慕容延釗的大軍趕到了,也是必敗的局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后路未斷。隨著時間的流逝,秋日逐漸高懸,焦躁的心情,逐漸充斥在遼軍統帥的心胸之中。
到巳時為止,還在南口與漢軍作戰的遼軍,仍有十萬余人,且多為精銳。但是這些人,卻是完全被漢軍纏住,不敢輕退。
“大王,不能任由漢軍把我們這樣纏住,必需破局,否則,檀州漢軍到來,全軍必危。”耶律琮對耶律屋質道。
“你有什么想法!”耶律屋質看著他。
耶律琮指著漢軍左翼的安審琦軍,直接道:“我率領兩萬軍,突襲南口漢軍,正面擊潰他們,漢軍的陣勢必然動搖。屆時,大王可尋機,逐步向居庸關撤退!”
從耶律琮的眼神與語氣中,耶律屋質感受到了一種決絕,他這是要行壯士斷腕之舉。
注意到耶律屋質的表情,耶律琮悵然道:“此番主動出擊,乃我所謀,未能功成,誠我指揮作戰不力。今陷大軍于險地,更是我懈怠之責。我愧對三軍,更無顏回見陛下國人,唯有替大王爭得撤退良機,希望大王,能為大遼,多保存一些元氣!”
耶律琮的話,讓耶律屋質感慨甚多,沒有多贅言,只是抱拳,鄭重應道:“敢不盡死力!”
很快,耶律琮命人舉起他的大旗,以鐵鷂子軍為先鋒,糾集中兩萬軍眾,朝著安審琦軍反攻而去。安審琦這邊,知道自己的軍隊有多少斤兩,早已不堪重負,是以作戰很聰明,只為糾纏牽制。
但是,當面對耶律琮親自率眾,發起近乎絕命的進攻時,雖然積極應對,努力抵抗,還是被沖垮了。這并不能怪南口漢軍無能,只是,戰到這個份上,已經不能再苛責他們什么了。
南口漢軍雖被沖垮,但漢將們卻不甘休,各自集結散卒,還欲作戰。而柴趙高那邊,在安審琦被擊敗后,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不管,而是帶著人盯著南口前的遼軍大部,想要釘死他們。
耶律琮這邊,見無法吸引其它漢軍,也果斷做出選擇,兵分兩部,一部繼續追殺安審琦軍,一路由他親自率領,去打柴趙側后。
如此以來,可就不能不管了,在耶律琮策應下,耶律屋質終于尋得機會,安排人撤退。在整個撤退的過程中,耶律屋質始終在殿后的最前方,親自指揮作戰。
隨著遼軍的不斷撤入山口,漢軍這邊急了,也跟著變動,由高懷德率軍,對付跟瘋狗一般的耶律琮,柴榮與趙匡則率眾,緊咬著耶律屋質不放。
一路糾纏追擊,不讓遼軍撤退。在這個過程中,耶律屋質不斷安排調動軍隊阻截,爭取后撤的時間,雖然連續被擊潰五波殿后之師,但撤退,反而更加從容。
自南口至居庸關下,漢遼雙方的尸體,幾乎塞滿道路,鮮血將之染紅。最終,在付出了極大代價的情況下,還是讓耶律屋質領軍撤回了關內。趙匡想領軍趁機攻關,但遼軍早就做好的關防準備,不果。
檀州的大軍,趕到南口時,柴趙漢軍已然追進了谷道,還是一部騎兵,等主力趕到時,南口只剩下耶律琮率領的遼軍了。
對于他們,惱怒的漢軍,像群狼一般沖上去,將之消滅。耶律琮戰死,跟隨他的遼軍,剩下有五千來人,投降。
南口大戰,至此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