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見完耶律琮,聽取其兵略之后,幾乎不作停歇的,遼帝召見隨駕諸文武,再度舉行了一場軍事會議。不過這一次,沒有再給他們自由討論的空間,而是直接將耶律琮的一番論戰擺明,并且直接表明自己主動出擊,進攻南口漢軍的決議。
對于遼帝作戰方略的大轉變,北院大王耶律屋仍存保留意見。他也承認,耶律琮的考慮,在乎大局,立足遠略,有先見之明,但是,終究還沒有到需要搏命一擊的程度。
并且,即便要決戰,在他看來,以當下幽燕地區的形勢,也不適合在幽州——居庸關——檀州這片狹小的區域內交戰。
不過,意見終究只是意見,在遼帝下定決心的情況下,也難阻止。并且,如果僅將目標放在南口的漢軍,集中力量,發起突襲,確是有可取之處。
是故,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遼帝便與隨駕文武達成了共識,打他一場。事實上,受到征召,隨耶律璟南下的遼軍,士氣正銳,在文德集結休整的這段時間,也是養精蓄銳的過程,對于遼帝選擇主動出擊,也多受鼓舞。
耶律璟是二十一日到懷來的,就從當日開始,十幾萬遼軍便開始緊密調動。同時,遼帝急令,留駐文德縣的七萬多遼軍,全部東調參戰,文德距離懷來地區,也就百來里,即便大軍行動,在保存馬力的情況下,不到一日的時間,也趕到了。
到二十二日傍晚,遼軍的兩路進兵準備,基本完成,軍隊調遣也安排到位,其后便是進行大戰前最后的休整。
遼軍兩路進兵,居庸關一路,乃是主攻軍隊,由耶律琮作為主將,率領右皮室軍、部族軍以及原先的胡漢守軍,還有一部分漠北的附庸部族,總兵力超過十三萬。
走得勝口的迂回之師,由北院大王耶律屋質親自統帥,輔以耶律撒給、耶律沙等遼國將領,兵力七萬多,全是騎兵,包括左皮室軍。
可以說,為了對付南口的漢軍,遼軍是把家底都給掏出來了,集中精銳,想要發起致命一擊。
耶律琮那邊,遼帝還把左右鐵鷂子軍派給他了。“鐵鷂子”并不是西夏專屬,在遼國的軍隊體系中,就有這么一股力量,同樣是重甲鐵騎,攻防無雙。漢軍對于重騎,也有一定的建設,不過規模并不大,只在鐵騎軍下置有一支三百騎的重甲,不缺人,更不少裝備,主要還在于缺少合適的戰馬。
南口,漢軍這邊,保持著一種寧靜,只是在這深秋之季,風蕭露寒,彌漫在營盤內外的肅殺之氣越發濃重了。
漢營分前后左右中設五寨,每寨又分立營盤,各屯兵馬,以正面居庸關的前營最為堅固,屯兵最多。事實上,在南口的漢營中,漢軍的人馬只有八萬余眾,剩下的多駐在昌平城內。然而若論戰兵,實力之雄厚,更勝檀州漢軍。
除了奉國、興捷、及一萬燕軍之外,河北邊軍的主力,也駐于此,這就有約六萬人了。比起耶律琮所測算的,還要強大幾分。
而在漢營內,各寨將士,也從忙碌中平息下來,無他,行營提前分發冬衣冬褥。快入冬了,天氣已然有些冷了,對于朝廷這種體貼關懷,將士感之,無不大悅。同時,趁著這個機會,也將燕軍的服色,一并換了,同朝廷兵馬呈統一制式。
“陳留王,我看遼軍有異啊!”中軍帥帳中,順安軍使羅彥瓌找到安審琦,向他說道。
聞言,安審琦不由得精神一振,臉上疲態斂起。他已經六十二歲了,這樣的年紀,統帥大軍,想要保持著充沛的精力,清晰的頭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你發現了什么?”安審琦問道。
羅彥瓌正色應道:“這幾日,遼軍雖未大舉出動,但散騎斥候,從未斷過,尤其近兩日,刺探我營防的意圖過于明顯。哨騎也報,居庸關內,敲擊聲不絕,似乎在打造軍械,故而末將懷疑......”
“你懷疑遼軍會主動出擊?”安審琦更加警醒了,凝眉注視之。
羅彥瓌臉上也露出了少許的糾結之色,說:“末將也不敢保證,只是覺得奇怪。兵出昌平以來,關內遼軍幾度出擊,都被我們打了回去,如今大軍堅壘于此,以守軍的實力,豈敢冒犯。或許遼軍的異動,只是在做防御準備!”
羅彥瓌雖顯躊躇,但安審琦卻重視起來了,認真地想了想,說:“關內的守軍實力固然不足,倘若文德的遼軍也出動了呢?”
眉頭緊鎖,安審琦當即喚來負責通信的軍官,吩咐著:“傳我帥令,各營各寨,加強守御,尤其是韓令坤,讓他提高警惕。候騎嚴密監視居庸關城!”
“是!”
深思幾許,安審琦又吩咐道:“派人去問問軍情司的人,文德的遼軍,是否東移!”
見自己的警示,得到了安審琦的重視,羅彥瓌下意識地松了口氣,聽其安排,眼珠子一轉,又道:“關山險阻,間探消息傳遞不便,即便文德遼軍真的調動了,一時間,怕也傳不過來!”
對此,安審琦只是點了點頭,命親兵著甲,戴上兜鍪,說道:“走,我們去前營巡看一下!”
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漢軍這邊,有安審琦的帥令,各營也確實提高了一定的警惕,但,也只是同此前相比罷了。
而不管漢軍防備如何,遼軍這邊,是有條不紊地按著既定的計劃進行者。就在這不到兩日夜的時間內,遼軍將北方霸主的戰爭風采,徹底給展現出來了,效率很高。
就在隔日凌晨,提前休整,調整好作息,并進好食的遼軍,在耶律琮的率領下,快速通過居庸峽谷,出關朝著南口漢營襲來。
關城距離南口距離雖然不算遠,但十幾萬大軍出擊造成的動靜,是瞞不住人的,更何況漢軍還不分晝夜,監視著關城的動靜。
而遼軍,也沒有完全遮掩行跡意圖的意思,只以精騎,剿殺漢軍斥候,直抵寨前,保證道路的通暢。其余軍隊,在耶律琮的率領下,從容地迫至漢營前。
等到拂曉時分,十三萬遼軍步騎,已經在漢寨前列好陣勢,攻寨的軍隊也已準備好。隨后,在耶律琮一聲令下,一萬多偽軍,推扛著攻堅軍械,向漢寨發起進攻。
在得知遼軍出動消息的第一時,整座龐大的漢營已然蘇醒過來,將士雖然困頓,但敵軍來襲,也顧不得許多了,在各自將官的率領下,集結整備。事實上,遼軍的出擊時機,是起到了一定突襲效果的。
雖然提前警備,但是,拂曉前的漢軍,狀態實在難以稱得上好,困倦暫且不提,腹內空空,生理需求,都是問題。
是故,親自趕往前寨,登上寨樓,望著那十幾萬整裝齊備的遼軍,密密麻麻,人口攢動,殺氣騰騰。對此,安審琦表情異常凝重,遼軍此次的出擊,非同尋常,就他的認識來講,可以判定,必是在極短的時間內集結兵力,發此突襲。
雖然漢軍善守,但安審琦也不會自負地認為,僅靠防守,就真的能天下無敵,無所畏懼。將士的狀態,就是個不得不面對的大問題。
所幸,在遼軍布陣,做最后的進攻準備前,漢軍各營,也是在緊迫之間,啃干糧,飲涼水,盡量補充體力。至于拉屎撒尿什么的,只能憋著,憋不住就只能拉在褲襠里了。
事實上,在遼軍發起進攻后,兩軍激烈拼殺的戰場上,是臭氣熏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