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蘭殿中,時隔許久,劉承祐駕幸,看望懷孕的周淑妃。“大周后”如今已懷胎近八月,肚子圓滾滾的,整個人顯得富態的許多,但難掩其麗質,只是白皙的面額間,總略帶著點憂愁,即便皇帝臨幸,喜悅之中也透著少許幽怨。
柔荑伸出,露出手腕,老太醫規矩小心地把完脈,站起退后,躬著身軀,向帝妃稟道:“淑妃娘子脈象正常,胎兒良好,只是心緒不寧,還需舒緩,老臣再開一副安胎藥方......”
“你退下吧!”劉承祐揮了揮手。
周娘子玉容之間的闌珊之意也少了些,然而,見其蛾眉間凝結的愁緒,似乎揮之不去的樣子,劉承祐不由一嘆,伸手溫柔地撫過,想要講其愁悶撫平一般。
對其表現,劉承祐也能理解,畢竟是孕婦,情緒總是不穩定的,或許因為個人的價值觀與宮中規矩的約束,并沒有過于激動的表現。但那種深宮婦怨,還是有些惹人心憐的。
想當初,初入漢宮之時,周娘子還是對情愛有所憧憬的爛漫少女,如今最活潑的青春已然逝去,漢宮的生活已然習慣,但習慣之后也漸漸麻木,如其他后妃一般,只能期待著皇帝偶爾賜于一點寵幸,然后再度開始漫長而寂寥的等待。
而相較于皇后與其他幾名妃子,周淑妃并不算得寵,對于她,劉承祐體驗完最初那種“收集”的快感之后,也就乏了。她所擅長的,她所喜愛的,都非劉承祐所感興趣的。而僅以容貌,周淑妃也難占多少優勢,想讓皇帝感興趣,千篇一律的美貌根本不足夠。
再加劉承祐也是個工作狂,留給后宮的時間本就不多,皇后她們都不夠分,而況于深受其父教導要低調不爭的周淑妃呢?
此時,感受著劉承祐溫暖的撫摸,那稍顯粗糲的觸感十分清晰,周娘子的俏臉漸漸紅了。
注意到其臉蛋上暈出的緋色,劉承祐以一種難得動情的語氣,說道:“方才太醫的話,你也聽到了,心情郁結,對腹中胎兒不利,我看你愁緒沉容,是否有什么難以紓解的?有什么難處,同我說說。我難得來一次,笑一笑!”
“有勞官家關心了,妾無事,只是觀冬日深沉,情之所致,偶感寂寥罷了!”聞問,周娘子柔聲應道。
并且,順勢輕輕地倚入劉承祐懷里,仰著腦袋,向他露出一道笑容。只是那道笑容,明顯有些勉強。
輕摟著周娘子豐腴不少的腰身,劉承祐溫聲說:“我知道,自你有孕后,對你的關懷少了。只是,天下正處要緊之際,大漢氣象日盛,我不得不將大部分精力都投到軍國大事之上,有些委屈你的地方,還請體諒。
哎,罷了,我也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寬慰你。我雖是皇帝,顧慮卻不少,宮廷也不是安寧之所,情愛是難以給你了,只能盡量與你與平靜與安定了......”
劉承祐這話說得有些渣,連甜言蜜語都不敷衍了,甚至徹底打破周娘子心頭僅存的一點念想,不過,足夠坦誠。
靠在其懷里,嗅著皇帝身上的味道,周娘子眸子中似乎帶著點霧氣,但嘴角卻泛起笑容:“官家閑時,還能惦念起我,已然滿足了,豈敢再多奢求?”
聽她這么說,劉承祐在其額頭吻了下,說:“我今后,多來看看你!”
美人在懷,辦不了其他事,倒也求得一份寧靜。只可惜,二者沒能依偎多久,張德鈞入內敗興了:“官家,崇政殿趙承旨那邊,似有要事稟報!”
聞言眉頭蹙起,稍帶歉意地看向周娘子,經男人一番撫慰,小娘子情緒已然好轉幾分,婉柔一笑:“官家國事繁忙,且還殿吧,若有急務,別耽誤了!”
劉承祐并不矯情,拍了拍她肩膀,起身欲走,沒幾步,轉過身來,看著周娘子,說:“我看你愁容難展開,不利養胎,這淑蘭殿也有些冷清了,我特旨,讓你母、妹進宮,多陪陪你,既作敘話,也便于照顧!”
感受著皇帝的關懷,周娘子這下總算展顏,精神似乎都好了幾分,笑應道:“謝官家!”
等劉承祐離去后,美人淺淡的玉唇輕輕抿起,有些出神,手慢慢地下放到隆起的肚皮上,細細撫摸著,嘴角逐漸勾起點笑容,人也顯得從容許多。不管如何,懷上了總是好事,不論男女,今后在宮中也有了寄托,不至于那般寂寞......
劉承祐這邊,回到崇政殿,找來趙曮即問:“出了何事,都通傳到淑蘭殿了!”
趙曮看起來表情有些沉重,恭聲稟道:“陛下,淄州上報,景公于喪期之間,病逝了!”
“什么!”劉承祐眉毛一挑,差點沒直接站起來,語氣都有些急:“怎么回事?”
“景公多年以來,過度操勞于政務,身體本有痼疾,此番遇父喪,匆匆東歸,料理后事,哀慟難已,身心俱疲,再兼寒冬,終是不支病倒!”趙曮說。
“地方官府在做什么?景范病倒,為何不尋醫生治療?”劉承祐的語氣中已帶著點怒氣。
趙曮解釋說:“淄州上報,景公遇疾,已急遣名醫,知州也親自登門探望,然而景公病情甚惡,急轉直下,藥石難治,七日即溘然而逝......”
聽他這么說,劉承祐不由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腦中浮現出不少復雜的念頭,前幾日,還提到景范,這再聞消息,竟是噩耗。
臉上掛著少許感傷,劉承祐低沉的語氣竟有些不穩:“天何以無情,喪朕一柱國良臣!”
“陛下,節哀!”趙曮低聲勸慰說。
緩了緩,劉承祐抬指:“趙曮,記錄!”
“是!”
劉承祐唏噓著吩咐:“廢朝三日,追爵景范長山縣公,食邑五百,增尚書令銜,以其長子襲爵。著淄州官府,于其鄉梓,建廟立碑,輔理后事。另,著翰林院為其書神道碑文,記其功勛、品行!”
寒冷的冬風,不斷透過宮殿的縫隙滲入,并往劉承祐心里鉆,讓他感到冰涼。聞喪訊,劉承祐這心里是真的傷感,可惜,這么多年以來,故去了不少老臣,但唯有景范,讓他有這種程度的哀傷。
即便當初岳父高行周亡故時,都沒有如此感傷過。然而,讓劉承祐意外的是,景范的死,只是個開始,自11月2日以后,接連而來的喪報,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11月8日,太原府上報,居鄉養病的太谷郡公鄭仁誨病逝。
11月15日,禮部尚書和凝病逝,以其子獻遺作《疑獄集》。
11月20日,洛陽奏,陜國公趙暉病逝。
11月24日,洛陽奏,涇國公史匡懿病逝。
12月3日,洛陽奏,廣平縣公劉詞病逝。
喪報頻傳,整個11月,基本就在“廢朝”與劉承祐的追賜中度過。甚至于,若不是這些功臣老將,先前有兆,劉承祐都要懷疑,是否有人在暗害他的功臣們。這些人,歸養前,可無不是大漢朝舉足輕重的人物,竟然集體故去......
乃至于,流言四起,甚至有直接揣測是皇帝要殺功臣,對此,心情不佳的劉承祐直接下令在東京城進行了一次整風行動。
武德司、開封府差役齊出,抓了二百余人。這些年,對于輿情、言論的控制,朝廷放寬了不少,使得有不少人失了敬畏之心,什么都敢議論。
而這一次,劉承祐難得暴戾了一次,所抓之人,甄別之后,但有惡意揣測、議論的行為,以欺君之罪,全數斬殺。一下子,一百多顆人頭滾滾落地,讓東京士民感受了一番君主集權王朝的專權與黑暗。
與東京相比,洛陽那邊的情況還要嚴重些,為制止流言,西京留守王晏也是下了狠手,殺了兩百多人,先殺后奏,之后,也就清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