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歷史中的“五代十國”之中,要說存在感最低的,除去已亡之閩國與前蜀,便要屬割據嶺南的南漢了。對此歷史稍有涉獵者,都知道,這是一個“奇葩”的國度,給人印象最深者,便是“太監王朝”。
當然,就目前而言,南漢主劉晟當朝,開始重用宦官,導致宦官亂政。但是,還沒有到那種喪心病狂的地步。正史中,要等劉晟駕崩,其子劉鋹繼位后,南漢才正式朝著“奇葩”進化。
到那個時候,才是為不少人所熟知的,在南漢,想要當官,必先行閹割。理由也荒愚可笑,就是群臣有家室,顧子孫,不能盡忠王室。
當然,另一方面,與宦官之禍相對應的,便是巫政之弊,從劉晟開始,便是親信巫女,由彼等干政,決國事。
劉承祐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有些模糊,不過如今經過趙普一番講解,又逐漸清晰了,并且有了些更深的了解。
“如你所言,偽朝弊政若此,不足慮也,山嶺瘴氣也不足以為其屏障,早晚必取之!”意態之間盡顯自信霸氣,劉承祐對趙普吩咐著:“傳來使吧!朕倒要聽聽,其來意如何?”
“是!”
沒有一會兒,南漢使臣陳延壽在內侍的引導下進入崇政殿,掃著威嚴大殿,御案高凌,只瞟到點案后的明黃身影,下意識地便拜倒:“小的陳延壽,參見陛下!”
這哪有一國使臣的風范,狼狽之表現,近乎家奴。劉承祐在案上,正吃著餅,喝著粥,花樣豐富的清粥尚冒著熱氣。
抬眼打量著陳延壽,一身華服,穿金戴玉,珠光寶氣,胡子修得很好看,滿身得體,但其表現與之相比,卻是反差極大,在劉承祐看來,與漢宮之中的那些內宦、太監們并沒有多少區別。
“使臣何來啊?”沒有讓其起身,劉承祐仍舊慢條斯理地啃著餅,隨口問道。
陳延壽似乎有些緊張,脫口應道:“小的自番禺而來。”
對其回答,只能用“實誠”來形容了,劉承祐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說:“此來何事?”
“回陛下,我家天子——”
話剛說出口,便被侍立在旁的趙普給喝斷:“大膽!大漢天子在此,你家國主焉敢僭稱,難道不知此乃十惡滅族之罪嗎?殿前衛士何在,將此獠鎖拿出殿......”
劉承祐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兒,并沒有表態,任由趙普發揮,對其逾越不以為意。
而被趙普這番喝罵,陳延壽愣了下,隨即面有懼色,反應過來,連忙朝劉承祐磕了下頭,道:“小的有罪!還請陛下饒恕啊!”
揮了下手,撤去入內的衛士,劉承祐看著陳延壽的目光也有些冷淡:“自古以來,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大漢雄立于中原,朕居以御天下。這些年來,朕東征西討,南唐、西蜀爭相臣服,他劉晟還敢僭居帝位,欲對抗大漢嗎?”
“這......”陳延壽聽漢帝這般說,心里有些委屈,他只是個內侍使臣,與他無干啊。
見其狼狽表現,劉承祐又淡淡道:“說吧,劉晟遣你來何事?”
“回陛下,我家國主派小的來,一為慶賀陛下文治武功,收取荊南、湖南;二為桂陽山口的沖突解釋,請求陛下諒解;三為修貢通好,欲與陛下永結同好,約為兄弟之國......”這一回,陳延壽卻是回答地熟練了幾分,明顯是背過的。
只是,經劉承祐君臣那般震懾之后,仍舊照本宣科,可見其愚,抑或是過于緊張了。
“呵,呵呵......”劉承祐不禁笑了,笑聲飄蕩在殿中,擊打在陳延壽心頭,令其發慌。
“趙卿,你聽清了嗎?那劉晟竟然還想與稱兄道弟呢!”
回過頭,劉承祐目露寒光,冷冷直視陳延壽:“朕問你,大漢立國已九載,這么多年,為何到如今,才遣你北上修貢?”
“國主早有修好之心,只是山高路遠,道途難行,再兼前與湖南交惡,受阻于周逆,因此而有所怠慢。所幸陛下英明神武,一舉收取荊湖,消除逆亂,使嶺南與中原相通,國主渴盼數載,終可遣使來朝,以表衷心!”陳延壽應道,大概是慢慢地適應了皇帝的氣場與殿中的氣氛,回答得倒也從容了許多。
注意著此人臉上明顯的諂媚之色,劉承祐心里談不上厭惡,也并無什么情緒,實則他臉上的波動都是作秀成分多些。
“這么說來,倒是朕誤會劉晟了,沒能體諒他的難處?”劉承祐悠悠道。
“陛下言重了!我家國主豈敢?”陳延壽拜道:“只是久未來朝,心存忐忑,如能得陛下諒解,那是敝國上下的榮幸。小的能替國主,拜謁陛下,耳聞圣音,亦是小的幾世修得的福分!”
這閹宦,倒也蠻回說話的,在南漢,就是這般整日諂幸劉晟的?
“罷了!”聽其言,劉承祐擺了擺手。
“謝陛下!”
“先別忙著些!”劉承祐打斷他,逐漸收起了所有情緒,盯著陳延壽,認真地說:“你的來意,朕聽的很清楚!劉晟道賀之意,朕心領了,桂陽山的沖突,朕也計較。”
“至于兩國同好修貢,朕也同意,但是!”劉承祐的話里明顯有個停頓:“有兩個前提,其一,改國號,天下只有一個大漢;其二,去帝號,嶺南世為國家臣屬,這是不容更改的。至于稱臣歲貢之細節,朕自會遣人修訂,屆時你帶回去!”
“聽明白了嗎?”劉承祐聲調一揚,讓陳延壽身體不由一震。
“小的明白了!”趕忙應道。
“明白了就好,回去敬告劉晟,要修好,就要拿出誠意來!”劉承祐淡漠道。
“是!”
說完,劉承祐厲色隱去,表情又變得溫和起來,看著陳延壽,語氣中竟帶著點笑意:“跪了這么久,腿也酸了吧,平身吧!”
聞言,陳延壽這才反應過來,入殿之后,自己一直是下跪問對,實有失一國使節的風度。不過,突然面對漢帝那溫和的語氣,一時間也有些受寵若驚:“多謝陛下!”
“你自番禺到京,冒暑遠來,一路辛苦了,這幾日,可在東京好好休息,看看開封風物!”劉承祐又說。
“是!”
待陳延壽退去,劉承祐卻是不禁大搖其頭:“有此等人為使,可知劉晟用人、治政之弊了!”
“陛下同意與偽朝修好,實乃一石三鳥之策啊!”趙普則朝劉承祐恭維道。
“是嗎?說說看!”劉承祐似乎有些意外。
趙普說:“其一,可稍安偽朝之心;其二,不論歲貢多少,皆可補充財用;其三,趁著修好的時間,我朝可整軍修武,既為南進做準備,同時發兵取川蜀!”
“于朕而言,倒也僅看中了那點歲貢小利,只因為短時間內,無意繼續南下罷了。至于其他,卻無礙于大局,天下形勢如此,又有何人,何等勢力,能阻朕成就一統?”劉承祐淡淡道。
“陛下之睥睨豪情,令臣欽佩啊!”趙普說。
劉承祐笑了,每每聽趙普說些吹捧之辭,他就覺得心浮異樣。千古名臣,也是會進讒獻媚的,他對此越發有體會了。
“這是此番偽朝入貢禮單,請陛下御覽!”趙普呈上一封冊章。
翻開稍微瀏覽了一遍,金2000斤,銀5000斤,各類藥材1000斤,絹帛3000匹,其余珍珠、瑪瑙、玉器貴重之物若干。
“看來劉晟確實積攢頗豐啊,出手倒也大方!”劉承祐道。
收起禮單,劉承祐反應倒也平淡,若是國初窮困之時,或許還會讓他心里起些波瀾。交給張德鈞,劉承祐吩咐著:“充入內帑吧,另外,將那些貴重之物拿個后宮諸妃挑選,一人兩件,算是朕的賞賜吧!”
“是!”
“你看那陳延壽如何?”劉承祐突然問張德鈞。
張德鈞有些發愣,皇帝怎么會問起他,但還是謹慎地答道:“未曾接觸,小的不敢妄言。”
劉承祐則道:“那你抽空去賓館,替朕接觸接觸,此人為宦者,能被劉晟派遣為使,在嶺南宮中應當有些影響力,日后,或許用得上!”
“是!”張德鈞立刻明白了劉承祐的意思,這又是要秘密策反了。至于為什么派張德鈞去,都是宦官,或許共同話題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