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八年,此春的東京,最引人注目的有三件事。一是上元節的全城歡慶,當夜的煙火表演至今猶為東京士民津津樂道;二便是淮東東京貪腐大案,此乃朝野動蕩的大事,廟堂、民間都議論紛紛。
其三,則是即將展開的又一年科考。經過數年的制度建設,大漢的貢舉取士,已經重入正軌,從地方道州考試,到東京省部選拔,都已成體系。
在此事上,內外文臣,都很用心建設,少有拖沓耽擱的。畢竟武臣猖獗多年了,而提倡科考、興教、文化,是制約武臣的一個有效手段,至少在朝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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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的科舉時間,并未固定,都是根據形勢來的。乾祐五年征淮歸來,即開制舉。乾祐六年同興秋舉,七年罷,到如今的八年春,又開常舉。
劉承祐的想法很簡單,為朝廷儲備人才,接下來朝廷戰略所向,乃是削方諸國,一統天下。屆時,即便留用一些各國官員,人才的缺口,是可想而知地擴大,尤其是治政人才,而人才的培養,是需要周期的。
是故,大漢取士選才的頻率,才會這般高。當然,有得便有失,因為薅得太狠,實則這些年,取士的素質在下降。與開國前幾年相比,差距則更加明顯,像初年,就有王樸與王溥,后又有王著、李昉,如今都是國家大吏。
然而,即便如此,選士的力度,也沒有放松。時值初漢年間,凡有一技之長者,都可培養、任用,容不得挑肥揀瘦。而對于那些才干、資質并不出眾的人而言,也只有在國初這種天下未定的特殊時期,才有這種機會。
換到太平盛世,若沒有驚世能力,拔萃才情,抑或深厚背景,想要出頭,那可是千難萬難。當然,就近年而言,國家所選士人,大多會作為中下層、僚屬職吏來培養,起步不會高,至少比早年的那些人低很多,從劉承祐這兒,對他們的期望都不會太高,
不過,事情沒有絕對,每一科,都難保不會有遺珠,但那就需要他們在宦海之中,打拼出來。養一千只蠱蟲,總會有些蠱王、蠱將冒出來......
今歲科考時間,被定在三月十三至十五連續三天,乃是開國以來,第一次常舉,第一次春闈,恢復加增了幾門在劉承祐看來還是有用的科目(當然,重點永遠是進士、明法)。以往,都是選在秋季,進行制考。
從正月時起,便已有士子,陸陸續續地從全國各地赴京備考。到截止日起,持解文至禮部登記備案的士人足有3427人,規模乃歷次科考之最。
至于原因嘛,也很簡單,朝廷多開了幾門,又早早地放出消息,此次取士的名額,也遠比往年多,幾倍之,是故引得不少士人,都動了心思。再加上,還有淮南、秦鳳之地的士人。
尤其是秦鳳、漢中這種方取未穩之地,不管是為了一視同仁,還是收買人心,劉承祐直接下詔,對于籍貫此地的士子,沿途官府,需給驛宿便利。而這,是個很得人心的政策,至少于讀書人而言,得到了極大的尊重,這是王朝興盛的征兆。
而隨著八方士子入東京,開封城也更添幾分文氣,幾分熱鬧。新擴建的開封城,雖然仍有內外、貴賤、貧富之分,但自從市坊的界限被打破后,整座城池愈趨繁榮,雖然官府的管理成本劇增,但整座城市的活力明顯提升。
而最直接的好處,便是商稅的增長,這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以前的幾座市場,仍舊被保留著,并有所擴張,修城的時候,還特意改善交通,到如今,仍是商旅貿易往來的選擇,尤其是大宗交易。
同樣的,在原市、行的基礎上,新發展起來了一些集市,其中名氣最大的,要屬相國寺了。佛門禁地,早為民間煙火氣息所染,與紅塵接壤,再無清凈可言。朝廷雖然抑佛,但是終究難以控制人心,許多百姓都喜歡往相國寺湊,即便是做生意,也能離“我佛極樂”近一些。
有鑒于相國寺的特殊情況,開封府專門派了一支由市吏與市卒組成的隊伍,負責秩序的維護,與稅收的管理。原本的上百間僧房,也被開發成了旅宿賓館,總免不有行旅之人夜宿。
如今值三月,也正是相國寺一年最熱鬧的其中一段時間。而站在原本的山門前,放眼望去,層層疊疊,鱗次櫛比,入目皆是熙攘,進耳滿是喧囂,但劉承祐卻顯得很陶醉的樣子。
總算,官府給相國寺還是留了些體面,至少沒有讓人把攤子鋪到佛殿內去。到如今,寶剎之內,仍有僧侶修佛,依舊有游人觀賞,信徒上香。寺廟仍舊輝煌,然而,就是少了從前的那種令劉承祐不爽的浮麗。
說起來,距離當年大規模的滅佛運動,已經有快五年了。但不得不說,佛門的生命力,真的很頑強,在新的形勢下,各地保留的佛寺,仍舊從艱難地生存著,甚至有所適應。
畢竟,劉承祐雖稱“滅佛”,但滅的是其影響,取的是其財產,奪的是其丁口,用利益來解釋,就足夠透徹了。至今,當年之所獲,皇帝內帑之中,還存有一部分。在減少社會資源控制的情況下,劉承祐還是容忍佛門的存在與發展的。
近年來,官府對佛門最大的動作,還得屬奪取淮南后,兩道大員,秉持朝廷政策,對地方的佛寺進行改(掠)造(奪),其中做得最徹底的,又是我們淮東布政使王樸。
當時,還與淮東都指揮使陳思讓起了些沖突,因為陳思讓看不慣王樸的做法,因為陳思讓極為信佛。說來也是一種現象,在當世,有諸多戎馬一生,殺人如麻,從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武夫將領,篤信佛門,越到晚年,越是如此,大抵是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迷惑吧。
但是,陳思讓又豈能斗得過王樸,最后感受到來自東京的壓力,還得捏著鼻子發兵配合布政司衙門。兩淮佛寺的整改,使得大漢再添數萬人口,戰后的恢復也得利于佛寺的財產。
同時,也因為有諸多像陳思讓這樣的軍政大臣,都對佛門抱有同情之意,使得“滅佛”只能成為一種可持續的政策方針。
“郎君,此間人來人往,魚龍混雜,實在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如今看也看了,還是早些回宮吧!”張德鈞緊緊侍候在一邊,清秀的臉上帶有一絲焦急,向劉承祐勸說道。
由不得不緊張,劉承祐此前不止一次地微服出巡,但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深入市井。
聞言,劉承祐不由四下看了幾眼,伸手指著周圍那些嚴密戒備,驅出一片空擋,瞪大雙眼看誰都像歹人的侍衛們,道:“你們要是再緊張些,可真要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基本上,凡是路過的人,沒有不對劉承祐這干人投以好奇目光的,不是沒見過達官貴人游市,但這種表現的,幾乎沒有。
當然,劉承祐也并不怪護衛們擾了他的興致,左右他也并沒有深入民間、融入百姓的可笑想法。
稍作思量,劉承祐扭頭看著跟在身邊的周淑妃,意態輕柔地問道:“逛累了嗎?”
“大周后”為劉承祐的所獲,已經三年了,雖不滿二十,但經過皇帝的開發,也越發可人,就如春天綻放的花蕾一般,不論容顏、氣質還是身材,都透著股誘人的韻味。
不過,漢宮中的后妃,最受劉承祐冷落的,還得屬這大周娘子,劉承祐去淑華殿的次數很少。雖然能縱情聲樂,填詞譜曲編舞,不過聊以罷了,深宮的寂寞總是難以抵擋的。
時間久了,生生從一活潑的懷春少女,蛻變成多愁少婦。那美麗面容之間,始終揮之不去的哀怨于傷感,劉承祐見了,哪怕他心再硬,也是會軟幾分的。
此番乘興出宮,大概是憐之,劉承祐特意召她伴駕。面對皇帝突來的召幸,小娘子是受寵若驚,也難地展露嬌顏,一同在東京市井游玩一番,面上的愁緒都明顯消去不少。
此時,依在劉承祐身邊,聞其問,美眸有些眷戀地看向相國寺前的繁華盛景,顯然流連不已,但很快一抹黯然浮現。迎著劉承祐詢問的眼神,大周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就如夢醒一般,露出一道嬌柔的笑容:“妾也走累了,還是回宮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