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治所臨涇。
此為華夏古土,隴上名城,文化之鄉,地處高原溝壑,川塬兼有,水草豐茂。雖已入春,但氣候仍舊寒冷,只是不似冬季那般酷烈罷了。
州衙之中,當值護衛的,除了諸班差役外,還有數十名軍甲鮮明亮麗的甲士。這些人,都是隨著刺使李業自東京前來就任的家將部曲,以作護衛,武器裝備精良,都是天子特批的。
以原州僻處邊陲,漢戎雜處,安危難保,批甲兵護衛,以安太后之心。當然,涇原經史匡懿坐鎮多年,李業就任,安全是足可保證了。史匡懿調離入京后,又有向訓,統籌邊防,而今則是渤海郡公王景,坐鎮隴州,兼顧涇原。
后衙內,建有一座不大的練武場,此時兩名身形魁梧,氣質剽悍的壯士,交錯于其間,拳腳相向,正在賣力交手比拼。
邊上,李業斜靠于席,曬著春陽,漫不經心地欣賞著比武,看起來,倒是小案上的烤羊肉,更加吸引他。手里拿著一把锃亮的匕首,割著烤得焦黃的肉,一片一片地往嘴里塞。
吃得滿嘴油,朝著侍候在旁邊的管事說道:“今日鹽放多了!”
“小的稍后便去知會廚子,讓他當心!”
“哼!知道在此地界,鹽有多貴嗎?”李業地瞥了眼管事,目光顯得冷淡而犀利。
“小的必定嚴懲之!”聞言,管事立刻道。
“罷了!”李業擺了擺油膩的手。
偏頭,朝著緊坐在身邊的一名美貌侍妾示意了下,美人立刻拿起手絹,給他擦了擦嘴,又斟上溫酒,奉到嘴邊。
痛飲一口,再飲一口,涮了涮了嘴,吐入痰盂,李業露出暢快的神情。瞥著如奴仆一般,恭敬地站在的原州判官,說:“怎么停了,你繼續說!”
判官手里捧著一卷冊頁,卻是在向李業匯報原州政務,只是這位國舅爺,注意力不集中,喜分心,隨時會打斷他。
“使君,春耕將至,已然派出五名衙內州吏下縣鄉鎮堡,查看田畝、糧種、耕牛,以備農時!根據諸縣所報,今歲,若再加墾殖,州內田畝可再另添加五百頃!”判官稟道。
聞報,李業嘖了嘖嘴,當即道:“在這邊地,要這么多田畝做甚,既不穩當,還浪費水草,足食即可!發政令,讓州內百姓,禁止再墾荒地。有那精力,用以養殖牛、羊、馬、駝,交易出去,總比守著那點地,收獲多吧!”
“使君,禁止百姓開墾,豈不有悖于朝廷政策?再者,而今西南邊州,都需軍屯,我們怎么能背道而馳?”判官閃過一抹猶豫,進諫道。
李業斜了他一眼,道:“朝廷的政策,我比你清楚。朝廷要的是,發展墾殖,恢復民生,積累糧粟。至于軍屯,與我何干,那是王景與向訓的事!聽我的,稍后你即去擬公文,發傳下去,讓職吏們給我宣揚到位。如有宣示怠慢之吏,嚴懲;如有違背政令之民,重罰!”
見李業意志堅定,判官無奈,只能應道。
“使君——”
聲音方起,便聞李業爆喝一聲“好”打斷他,一臉興奮的表情。順著其目光望去,卻是練武場中,比試的二人,分出了勝負。并且是,處于下風的那人,突然反殺,將對倒。
“好!很好!”李業有些興奮地吩咐著:“賞!”
“謝使君!”勝利的那名漢子,躬身拜謝道。雖然贏了,但還是鼻青臉腫的,大汗淋漓,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有些發顫,顯是疼的。
擺了下手,李業又道:“換人!”
倒地不起者,被迅速抬下去治傷,在邊上又站出兩名武士,向李業行了個禮,旋即廝打起來,拳拳到肉,賣力對攻,以娛貴戚。
李業則收回目光,瞧向判官:“你想說什么?繼續!”
“是!”判官微一揖禮,保持著心態的平穩,說道:“本月供給隴州的五百石軍糧,已然出倉裝車完畢,勞役已征好,只待令下,即可發往隴州,還需使君簽發鈞令!”
“拿來!”李業當即道。
判官上前,但李業手上盡是油膩,有些尷尬,沒法接。李業則無所謂的樣子,吩咐著:“你替我簽了,再把印蓋上!”
待做完這道程序,李業瞄了幾眼,見無問題,吩咐著:“通知州軍,讓他們派人護送押運吧!”
“是!”
“繼續!”李業又道了句,不過低頭,直接拿起羊腿啃。
“隴州那邊發來公文,說朝廷特使,殿前司都虞侯趙匡,奉君命巡邊,將來原州,為恢復馬政,察看水土地域。讓州府,做好接待準備!”判官稟道。
“看到了吧!”李業來了勁兒,說:“朝廷欲復馬政,可見我倡導畜牧養殖的先見之明!”
“使君英明!”判官當即恭維道。
李業也樂了,笑了笑,眉頭輕皺,道:“不過,那趙匡算什么東西?他當得起我去迎奉?不管他!”
見李業又“犯病”,想要端著他皇親國戚的高貴架子,判官只能謙恭含笑地,勸解道:“使君,趙將軍終究是禁軍大將,此番又負天子使命,迎一迎,也是應該的......”
聞諫,稍微考慮了下,李業表情間帶著點勉強,說:“等他來了,你們代我去迎迎,就行了!”
“是!”露出一抹苦澀,判官知道,這已經是李國舅讓步了。
“對了,前番戶口清查情況如何?”稍顯難得,李業主動問起。
判官當為干吏,心中有數,當即稟道:“根據目前已呈報上來的數目來看,州轄境內,當有戶七千左右,相去當不遠,比起使君出來,增長了近一成,此皆使君治政撫民之功!”
李業表情間,卻不怎么樂意:“怎么人還是這般少!”
“原州畢竟屬邊地,時有戰爭之憂!”判官說道。
李業沒搭理他,放下大啃了幾口羊腿,似乎飽了,沒了胃口。一邊擦拭著手,一邊考慮著,嘴里卻不禁呢喃:“只可惜,精兵被向訓那廝選走了,軍隊也不好擅動。否則,去抓些雜虜來,既增加人口,還能給我養馬,豈不美哉!”
聽其言,判官表情頓時就變了。也就如其言,所幸軍權被朝廷給收了,否則,在上頭沒人壓制的情況下,判官相信,這李國舅絕對能干得出來。
一陣輕吟的笑聲傳來,打斷的判官的神思。李國舅正當著其面,調戲著他的侍妾,手大方地放在飽滿之處。
一邊揉動著,還不忘偏頭問:“你還有事?無事就退下吧!”
判官當然也想快點退下,但還是耐著性子,將最后一條稟來:“開遠哨卡兵士,抓住了幾名私鹽販子,已然遞交官府,押往臨涇!”
眉頭一凝,李業表情認真了些,呢喃道:“這不怕死之人,當真是層出不窮啊!人押至后,我要親自審問!你退下吧!”
“下官告退!”判官不由得舒了一口氣,作一禮,快步而退。
而李國舅,則繼續看觀看比武,喝酒,玩弄美人,愉悅開懷,好不自在。比武場中,又換了兩個人。
不過,從其表現來看,倒也不完全是個耽于享樂的昏官,至少,原州在他的治理下,政未亂,民且安,已經算超額完成了劉承祐對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