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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殺俘

  聞王彥升答,見其面無慚色,慕容延釗言辭頓時激動:“我等奉命南征,是欲盡收淮南以為漢土,籍淮南百姓以為漢民,兵爭為先,攻心在后。戰場廝殺,尚在軍理。此戰之后,淮賊大懾于我君威,兵心盡散,可一鼓而下。”

  “爾等于此悍然行此殘虐之舉,傳將出去,壞我大軍之名,必當激起淮軍抵抗之意志,失淮南百姓民心!屆時,我們又將讓我朝多損失多少士卒,方能攻占淮南?”

  慕容延釗從來以鎮靜謙和示人,難得有此暴怒之時,面對其威勢,李重進與王彥升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李重進道:“都虞侯,末將等哪里考慮得了那么多,也是殺紅了眼,收不住!再者,昨夜攻殺,我護圣軍上下弟兄,死傷頗多,將士們心懷仇恨,也需要發泄一番,替袍澤們報仇!”

  “簡直信口雌黃!”慕容延釗怒斥:“軍紀何在?如非你二人授意縱容,何以行此大傷天和之舉?”

  王彥升是個暴脾氣,被慕容延釗這般指著鼻子斥責,心里也來了氣,硬著脖子道:“人已經殺了,都虞侯多說無益,我二人在此,聽憑處置!”

  冷冷地盯著王彥升,又看上李重進,揮其馬鞭,狠狠地在二者身上抽了兩鞭子:“在下位卑職低,還沒有權力處置兩位都指揮使!”

  硬生生捱了兩鞭子,忍著疼,李重進還是陪著小心,向慕容延釗道:“都虞侯,事已至此,你說怎么善后吧,我們聽令便是!”

  慕容延釗沒有作話,只是板著張臉,凝視著王彥升。在慕容延釗的目光下,桀驁不馴的王彥升,還是有點心虛地別開了眼睛。慕容延釗可非旁人,那是天子的心腹愛將,軍中早有傳言,幾年內,兩司統帥之位,他必列其一。

  深吸了一口氣,慕容延釗上千,看了看淝水邊上堆了厚厚一層分離的尸首,數百漢軍士卒,已成劊子手,猙獰恐怖。

  殘存的唐軍俘虜,原本已至絕望,但見漢軍這邊的動靜,慕容延釗對李、王二人的責罵聲,又給了他們少許希望,一道畏懼而又期冀的目光,投向慕容延釗這邊。

  朝那些人掃視了一圈,神情之間,顯露出一絲不忍,慕容延釗一揚手,轉過身,不帶感情地命令道:“此處,交由爾等處置,務必善后妥當,所害之人,以戰場斬殺論數。記住,今日之事,在場之人,守口如瓶,敢有散言者,以惑亂軍心論處!”

  “是!”李重進與王彥升下意識地應承下。

  慕容延釗則沒有再說什么,上馬即帶領部下,北向下蔡,還營而去。

  “韓令坤,是你這廝去把慕容都虞侯招來的?”待慕容延釗走遠后,瞧見了躲在一旁的韓令坤,王彥升朝其質問道。

  見王彥升怒氣沖沖的,韓令坤上前,小聲應道:“二位將軍,末將這也是為你二人考慮啊!”

  “當某好欺嗎?”聽其言,王彥升怒道,他挨了罵,受了打,心里有氣,直接揚起了鞭子。

  見其狀,韓令坤趕忙道:“將軍息怒。殺俘終究不祥,若二位將軍事后上報,帥帳那邊,恐有問罪隱憂。今都虞侯先來,則將這隱憂影響,將至最低。方才都虞侯不是說了嘛,讓我們善后,以戰場斬殺計......”

  聽其言,李重進摸了摸肩膀,雖然隔著肩甲,還是挺疼的。只見李重進止住王彥升:“韓指揮使所言,也有道理。關鍵是,如何善后?”

  王彥升終于冷靜下來,望了望剩下的俘虜,面上狠辣之色一閃:“都到這一步了,還能怎么辦,全殺了。”

  “那都虞侯那邊如何交待?”李重進朝北面指了指。

  韓令坤這個時候,則抱拳道:“這些人活著,也不會感恩,只會更加憤恨我軍,日后定會宣揚我軍的不是,不能留著。慕容都虞侯臨走前,雖然沒有明說,但末將看來,也是這個意思!”

  “韓令坤啊,你小子,就是心思多!”聽其言,王彥升當即多瞧了韓令坤兩眼,隨機形容嚴肅起來,盯著他:“既如此,這剩下的人,就交給你處置了!都虞侯的命令,善后妥當!”

  聞令,韓令坤微微一訥,不過并沒有推搪,拱手應道:“是!”

  神情鄭重地走到前邊,韓令坤掃了眼那些可憐人,重重地嘆了口氣,一揮手,朝執刑的護圣軍士道:“聽令!將這些心懷叵測,頑抗天威的淮賊,都斬了!”

  “都斬了”三個字,從韓令坤口中吐出,有些輕,但此令過后,淝水邊上又添一筆殺戮。

  韓令坤帶人,收拾善后,焚燒尸體,但是,這古水邊上,由戰爭引起的罪惡,卻是一把火,無法焚燒殆盡的......

  殺俘的事,哪里可能完全隱瞞得住,只是漢將們作為勝利者,有改寫歷史記錄的機會......

  李重進與王彥升這邊,招呼著麾下,押送著繳獲,護送著傷員,從容北還下蔡大營。

  經過昨夜合作,浴血廝殺,斬將破陣,又有今晨殺俘的交情,李重進與王彥升之間,關系親近的許多。李重進慕其勇武剽悍,王彥升贊其將兵之能。

  “王兄,觀都虞侯的表現,只怕此事,沒這么容易了結啊!”騎乘在馬上,李重進忍不住說道,似乎有些心虛。

  王彥升擺擺手,道:“我等都是有功之人,都帥又豈會因這點唐卒,責備百戰之將?否則,軍心何安?就算傳到陛下耳中,又何忍怪罪我們?”

  “不就殺了點人嘛!戰場之上,哪有不死人的,淮賊五六萬之眾,經昨夜那般驅殺,活命者有幾人?這不足三千人,算得了什么!”掃了李重進兩眼,王彥升聳聳肩膀:“李兄,我尚且不懼,你又有何憂?再不濟,你朝中還有郭樞相護持......”

  聽王彥升之言,李重進嘴里附和著,他心里則隱隱有些擔心,慕容延釗的態度,讓他難免遲疑。而更是因為有郭威的存在,他才心頭忐忑,對于他那個叔父,李重進是又敬又怕,如犯了罪,絕不會對他行包庇之事,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李重進難免有些后悔,怎么就頭腦發熱,陪著王彥升殺俘......

  北漢大軍的下蔡大營,已是一片歡騰,隆隆喧囂,乃至有些混亂。但帥令之下,各級將領,整頓會下,各營書吏,奔走其間,幾年的軍紀訓練,使得漢軍足夠有素,亂不起來。

  帥帳之中,諸軍指揮陸續報捷,唱告斬獲,王峻始終穩如泰山,淡然以對。

  “都帥,根據粗略統計,下蔡一戰,我軍至少斬淮賊一萬七千首級,俘虜不足四千,其余凍死、淹死者,難計其數,除了廬州來的張全約軍逃得快,收攏一批敗兵退守壽春,唐軍幾乎全軍覆沒。縱有漏網之魚,也不多,且戰力不存!”申師厚嘴臉上洋溢著笑容,向王峻道喜。

  “不錯!”王峻點了點頭,僅此反應而已。

  未幾,虎捷馬軍指揮使史彥超帶著一隊騎卒還營,漢騎最后也差不多打散了,各自追擊建功。

  直接上帥帳求見,興沖沖地,將一顆首級獻給王峻:“都帥,這是淮賊主帥劉彥貞,這廝戰敗之際,瘋狂亡命,東逃近百里,末將也追了他百里,終于將他及親兵斬于馬下!特執其首級以獻!”

  聞此,王峻果然來了興趣,直接站了起來。這回不用王峻暗示,營內的幾名將校,都快速地起身陪著。一戰大勝,王峻威勢更盛,尋常將校,幾乎不敢抬頭直視之。

  將劉彥貞的首級仍在地上,王峻探腳隨意地撥弄了幾下血糊糊的頭顱,王峻哈哈一笑:“這就是劉彥貞?很尋常嘛!我當他是如何的雄偉英姿,能使李璟那老兒將如此大軍盡付于其手!”

  聽王峻之言,營內一名指揮使,當即拍著馬屁:“淮賊北上之時,這劉彥貞何其張狂,李璟老兒也是瞎了眼,以數萬精銳付之,都帥略施小計,便使之灰飛煙滅,這天下,何人還有都帥之能?”

  這等吹捧之辭,雖然明知是恭維,王峻聽著仍舊舒坦,捋著胡須,笑容滿面,指著劉彥貞的頭顱,朝營前小校吩咐道:“去,將劉賊的首級,傳視諸軍!”

  在王峻沉浸在滿帳的贊譽聲中時,慕容延釗走了進來,方才安靜下來。待諸將退去,慕容延釗向王峻說起,王彥升、李重進殺俘之事。

  聞之,王峻的態度,讓慕容延釗一陣心冷,只見王峻擺擺手,無所謂道:“此事,我已知之。無非是一些俘虜,本意就是要對淮賊多造殺傷,弱其國力。他們二人行為雖則過激,但過不掩瑜,昨日攻殺,護圣軍首當其功。再者,而今已入寒冬,天氣只會越來越冷,大軍在南,糧秣被服本就轉運不便,俘虜太多反會增加我糧食消耗......”

  “如此,會激起淮民的反抗之心啊!”

  “若不讓彼輩知道我軍的厲害,不讓淮民畏懼,他們又豈會輕易臣服?”

  見王峻的反應,慕容延釗嘆了口氣,拱拱手:“都帥既有定議,末將也無話可說!”

  天黑之前,王峻收到了來自渦口的戰報,得知趙匡設計擊敗濠州唐軍,一戰而解淮水下游唐軍水師的威脅,王峻只嘆了句:未曾想那趙匡,竟有此能!

  不過,對于渦口的勝報,王峻很快表示憤怒、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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