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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濮州案(2)

  御史、武德司兩撥人,先后前往濮州鄄城調查,東京這邊,卻因此事,漸起波瀾。朝中臣僚,多就此群起而議,主要盯著兩個地方,一個崇政殿,一個郭府。

  而議論聲隨著三日后郭榮回到東京,更是如潮洶涌,郭榮是囚服鐐銬加身,檻車而還的。到了東京,也沒得到天子的接見,只是直接下詔獄,言調查結果清楚后再作區處。

  如此一來,朝中便開始冒出些大膽的流言了,說是郭家要倒了。開國元老中,由高祖欽點的輔政之臣,只剩下郭威了,而綜合郭威如今抱病在家月余,郭榮又案發的情況,更加佐證了這種猜測。

  若是以往,出現這等情況,劉承祐絕對嚴厲呵止。但此次,并沒有就此表明態度,只是任議潮發展,天子曖昧的態度,更讓朝臣們多心了。

  在這段時間內,劉承祐等待著鄄城調查結果的同時,也暗暗觀察著郭威的應對。

  既讓他感意外,同時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郭威冷靜得很,只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拖著病體”進宮,向劉承祐請罪,讓劉承祐只需依國法處置。

  其后便回府,關門閉戶,謝絕來客。感朝中輿情之洶涌,有不少郭氏舊部、故吏,忍不住上門拜訪,也都為郭威所拒絕,不見任何人。

  郭威這番表現,讓劉承祐有些摸不清其想法,但這謹慎地讓人抓不到絲毫把柄的做法,也不得不讓人佩服。劉承祐甚至想,要不要給郭榮判個死,看看郭威作何反應......當然,也僅僅是想法罷了,劉承祐可舍不得。

  倒是國舅宣徽使李業,在此次風波中,上躥下跳,沒有一點眼力勁兒,糾集了一干朝臣,上奏劉承祐,一定要嚴懲郭榮,一副要置其于死地的樣子。

  對此,劉承祐心里實則很不滿,因為李業讓他體會到了一種受迫的感覺,雖然那種受迫感不算強烈,甚至根本難以影響他。只是,讓劉承祐有些不爽,李業何以敢如此,無非是因其身份,他的底氣何來,來源于后宮的太后。

  而就李業何以在此事上如此積極的原因,武德司的探事給了劉承祐一方面的解釋。

  其一,李業與那被殺的濮州刺史張建雄,確有往來。李業為宣徽使,其中有有一項職責,便是檢視內外進奉獻名物體,早在乾祐二年初,張建雄向東京進貢名品的時候,雙方就聯系上了。后聯系不斷,逢年過節,少不了禮物往來。

  其二,李業如此針對郭家,是因為與郭威有舊怨。郭威主掌樞密院期間,李業曾為其部曲,向郭威謀一官職,被郭威拒絕;后又有與李業交好之軍官犯法,李業又找到郭威說情,郭威還是沒給面子。有此兩事,李業深惡郭威,如今其子郭榮犯案了,豈能不抓住機會。

  其三,就是風聞之事了,近期李業于府上宴請賓客,酒酣之時,與左右言。自己胸懷大志,而不得伸展,朝中多有不敬重乃至藐視他者,他此次要借機整治郭家,讓朝臣看看他李國舅的威風。

  得到這樣的匯報,算是解了劉承祐心中一部分疑惑,然而對于這個舅舅的感官,更差了。

  比起李洪信、李洪殷幾個舅舅來說,李業個人能力或許要強一些,但有的時候,才不與志相匹配,喜歡亂插手,顯示存在感,所造成的結果往往更壞。而李業,儼然是個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的主。

  一直到十日之后,趙礪與王景崇,先后自濮州歸,帶回了他們的調查結果,復命于崇政。

  “陛下,經臣在濮州,詢問相關屬吏、差役、官兵、百姓,郭使君殺刺史張建雄一事,已有結果,人證口供俱在!”趙礪將一份案卷呈上,嘴里則敘說著:

  “二月初二,郭使君率領部曲,巡視濮州范縣春耕事宜,發現民不安墾,而官府無為,反倡雜捐。郭使君怒而奔州治鄄城,鄄城治下,一如范縣。有百姓攔道上告,言刺史張建雄侵占土地,迫害清白,州衙質問,張建雄甚為怠慢。后于衙堂產生沖突,張建雄竟以州兵相抗,郭使君怒視下令擒拿,激斗之中,張建雄殞命!”

  趙礪將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但從其言語描述,能夠感覺到一定的偏向,已有隱約為郭榮開脫的意思。劉承祐不禁瞥趙礪眼,此人當初正是因為剛正不阿,不避權貴,直言上諫,進入劉承祐的視野。方才在三年之內,屢次升拔,官至御史中丞的重職。

  但此次,劉承祐不知道,他是顧忌郭氏,還是因為猜度迎合著他這個皇帝的心思,方有這種偏向。

  在劉承祐審閱案卷期間,趙礪又拿出一份,恭聲道:“陛下,經臣調查,另有濮州刺史張建雄在任期間,所犯國法。其一,無視朝廷權威,陛下繼位以來,所頒新政,無一落實到位,陛下惠民政策,所減之賦,所蠲之稅,悉肥己身,入私囊。”

  “其二,以上供朝廷稅賦之名,于治下行任意攤派,搜掠百姓之事。私設關卡,勒取士民工商錢財。”

  “其三,收受賄賂,包庇不法,使濮州境內,惡徒兇霸橫行。”

  “其四,縱容親戚、家仆,侵占土地,橫行鄉里,并派豺吏,攔截上告之人。”

  “其五,不遵《刑統》,每親事案獄,濫施酷刑。”

  “如此,累累罪行惡政,罄竹難書,請陛下明鑒!”趙礪說道。

  聞其報,劉承祐稍微消化了一番,說道:“聽趙卿話里話外的意思,這張建雄,本是當殺之人?”

  趙礪身體頓了一下,拱手道:“如其行,雖萬死難贖其罪!”

  當天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王景崇也動了,沉聲稟道:“陛下,據臣所察,以治政之故,郭榮與張建雄之間,早有齟齬。郭榮在澶州,三年而使澶州政通人和,百業復興,而濮州同屬鎮寧軍治下,而自成一體。張建雄在任,對郭榮之政,素來排斥無視。兩方矛盾之積攢,已非一日之功,此番爆發,只是適逢其會!”

  “趙中丞所報張建雄在濮州任上,所犯罪行,臣調查所得,幾無疏漏!”

  再聽完王景崇的匯報,劉承祐沉吟著,一時沒有作話。頭還埋在兩份案卷之中。

  良久,劉承祐抬起了頭,問二人:“濮州距離東京有多遠?”

  聞問,趙王二人皆是一愣,不得其所。還是趙礪答道:“回陛下,濮州州治鄄城距離東京,不足三百里。”

  “區區三百里的距離,就可閉朕塞聽,到如此地步?”劉承祐突地發作,將兩份案卷丟在御案上,冷聲道:“那張建雄在濮州行其惡政,敗壞朝廷名聲,為何朕從無所聞?河南的御史呢?近畿的武德探事呢?恩?”

  “大漢疆域,何止千里,那千里之外,又是怎樣的情況。朕現在,實在是脊背發涼吶!”劉承祐的聲音并不算高昂,但在崇政殿中回響,確讓人直覺其間怒火,危險恐怖。

  趙礪與王景崇,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叩請:“臣等監察不力,請陛下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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