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頭山下,神農團池村前,“晉”、遼兩軍,隔著大片原野對峙,如此已有足足兩日的時間了。
劉軍立寨四座,各據坡地,雖無奇險,卻互為犄角,將遼營以北這方圓數里的空間給壓縮殆盡,根本沒有其活動的空間了。
“晉”營之立,在耿崇美的眼皮子底下,當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過劉承祐仗著兵力充沛,以一種稍顯猥瑣的保守方式,以馬全義所占高地為基礎,一座一座地建。在白晝的時候,耿崇美不是沒有嘗試過出擊,打斷劉承祐的節奏,但撞了個頭破血流。
就在村前的平原上,兩方進行了一次試探性的交鋒,馬全義領軍出擊,遼兵完敗,還差點被反攻奪寨。也就是耿崇美親自領軍接應,而“晉兵”適時鳴金,方才霸占脫離接觸。
而劉承祐,見著龍棲軍的兇猛表現,卻是不禁驚訝,自己貌似對龍棲軍的戰力低估了。當時,望著橫亙在羊頭山間的遼營,劉承祐心中陡生出些發兵急攻的沖動,不過被他生生遏制住了。
還是那句話,此時此境,劉承祐可選擇的余地太大了,沒必要逞一時之勇,浪費士卒的性命去進行強攻。與向訓等人商量過,時下,盯住遼軍即可,時間利己不利敵。
偏靠東面的一座晉營,這是龍棲第四軍與部分潞州軍所駐守的。營柵下,楊業百無聊賴地巡查了一番,命人加固兩處有點不甚牢靠的柵欄。
“這打的什么仗,我等就來立柵搭樓了,守,能將敵軍守敗了......”楊業嘴里叼著根草桿,嘴里嘟囔一句。
“楊業,你又在報怨什么!”
耳邊突然響起的渾厚聲音讓楊業一個激靈,扭頭看著挎劍而來的慕容延釗,立刻迎上前見禮,隨即嘿嘿笑道:“屬下哪里敢報怨,只是有些不解罷了。”
看得出來,楊業與慕容延釗之間的關系應該是不錯的,楊業直接指著南邊的遼營說:“敵軍近在咫尺,敵營看起來也不是什么險要之所,我河東虎賁,直接沖殺過去,攻營拔寨即可,何故于此與敵對峙。對面的燕兵孱弱,昨日馬將軍輕易便擊敗之,敵軍不足為道哉......”
此時的楊令公,只能用年輕氣盛來形容,再加上他是劉承祐親自提拔進龍棲軍的,平日里言語間不知不覺中帶上了些許傲氣。
慕容延釗瞥了這小子一眼,板起了臉:“若是給你楊都頭一千兵馬,是不是能把對面的敵軍給蹈平了?”
聞言,楊業臉上頓時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琢磨了一會兒,認真地說道:“或可一試!”
見楊業這副表情,慕容延釗卻是樂了,笑罵道:“我現在也才統率數百軍,你,還有得熬!”
楊業跟著露出笑容:“等屬下成為指揮使,您肯定已是一軍軍主,最不濟,也都虞侯。”
“你倒是自信!”給了楊業一個眼神,慕容延釗臉色恢復了肅重,說:“我知你楊業勇猛,但是切不可小瞧了對面的敵軍,臨陣對敵,驕兵乃是大忌。你只看到昨日第一軍輕松擊敗燕兵,就沒有想過,那也許是耿崇美的詭計,刻意示弱,引我們去攻其營寨。還有,在這平原之上,營壘是我們最可靠的防御,此番也就是敵軍騎兵不多,若是連柵欄都扎不牢,何談統兵敗敵......”
慕容延釗這是在提點楊業了,而楊業,也聽得認真,想了想,收起了表現出的那點驕怠,恭敬地朝慕容延釗行了個禮:“多謝將軍教誨!”
面上露出點“孺子可教”的神色,慕容延釗又指著對面的遼營,輕笑道:“現在你楊重貴急不可耐,等真正交戰了,可別給我邁不動腿!”
“將軍且放心!”聽慕容延釗這般說,楊業脫口便答,旋即眼珠子轉悠了兩圈,朝慕容延釗靠近了些,小聲問:“是不是準備出擊了?”
聞問,慕容延釗詫異地看向楊業,爾后朝他招招手,輕咳了一聲,一副要給他透露點信息的樣子。楊業立刻來了精神,豎起了耳朵,只聞慕容延釗吩咐:“帶你的人,去砍些柴火回營......”
言罷,在楊業愣愣的目光中,往別處巡視去了。
在東面不遠,營寨輻射控制處,有一片小樹林,這里是這兩日來,“晉軍”取柴的地方。
林中,“坎坎”的伐木聲起,楊業督促著手下士卒砍樹。其中一名隊長,一邊掄著砍刀,一邊說道:“在虒亭,每日挑水、站崗;在此處,又砍柴、扎寨。這哪里是來打仗的......”
楊業當然聽到了,上前便捶了他一下,叫罵道:“就你這廝話多,連樹都砍不動,談何殺敵?”
“都頭,敵騎來了!”訓斥間,在外圍警戒的士卒突然高聲發出警示。
楊業表情一肅,當即招呼著手下士卒,做好戰斗準備,動作很快。這樣的情況也是有所預料,兩方雖然沒再有大的交鋒,但似此類的試探性小規模戰斗,已然發生了數次。或因取水,或因伐木.......
只見遠處,十余騎燕騎朝樹林奔來,這點人,顯然只是為了騷擾。楊業卻兩眼放光,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估摸著距離,站定舉弓拉弦,箭矢迸發而出,遠遠地便將頭前一名敵騎射倒了。
......
中軍營帳中,劉承祐仍靜靜地觀察著地圖,甭管能否研究出個所以然,他的表情始終平靜地很,一副很是淡定的樣子。
帳內,除了照常履行著侍衛職責的向訓外,還有郭榮也在。
“耿崇美敗局已定!”看著頭快埋到地圖里邊的劉承祐,郭榮突然說道,語氣格外肯定。
劉承祐頭也沒抬,隨口說道:“越到這種關鍵的時刻,越不能放松,傳令各營,做好出擊準備,別給我將敵軍放跑了!”
“這點倒不用殿下擔憂!”向訓開口說:“卑職在軍中轉過幾圈,各軍、營將士,戰意高昂,士心誠可用!”
“也不知李萬超到哪里了?高防那邊,又是什么情況?”劉承祐終于抬起了頭,淡淡地說道。
耿崇美是不知“晉軍”虛實,倘若了解的話,就會發現,設營與其對峙的“晉軍”中,少了一支部隊——李萬超所率肅銳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