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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瘋言瘋語

  瘋神,瘋網,它像是異域中惡魔建造的一座燈塔,又像是洞窟中蜘蛛捕獵的網,它指引著我,它困住了我。

  瘋網的議員們曾提及末卡維的名字,可隨后我察覺到他們忌諱他。他們....害怕他,似乎提起他會招來連他們都畏懼的厄運。

  我對議員們已經習以為常,可實際上他們一個比一個駭人,正常的人類光見到他們的外貌,聽到他們的聲音,只怕連心臟都會崩潰。

  連他們都畏懼瘋神,就像小孩子畏懼母親夜間故事里的怪物。

  因為瘋神末卡維對他們而言就是那怪物。

  我聽見微弱的聲音說:“拿起來。”

  我的手伸向末卡維焚燒后的骨頭。

  吳策說:“我不建議你這么做。”

  我的手又朝后縮,問:“這里發生了什么事?”

  “當我和卡戎公司的特別行動小組到達這里時,最初見到的并不是復活的墨慈,而是末卡維。這位血族的先祖把自己毀滅了,用他的骨頭作為祭祀品,將墨慈喚醒。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這骨頭是他唯一剩下的遺體。”

  拿起來。

  我朝前邁了一步,覺得自己像個酒鬼,這一步在下一步之前,向前一點又不禁后退。我的心臟加速跳,我的汗液往下淌,我的呼吸變得很沉重,我像是個午夜之后夢醒的病人那樣,驚恐地找著夢境中的幽靈。

  不可再靠近瘋網,那有害無益。

  但瘋網中....有朗基努斯的記憶,有賽特的記憶,或許...我只是它們的載體,一個無關緊要的悲劇角色,可它們也吸引著我,成為了我力量的來源,我致命的念刃。

  我需要完善這武器,我需要磨礪我的爪牙。

  如果瘋狂能讓我變強,如果噩夢能救我的命,那我會歡迎它們,就像與魔鬼做交易的人那樣奉獻自己的靈魂。

  又或許我已經奉獻了靈魂,所以,我可以安心了。

  告訴我一些事,末卡維,告訴我如何才能擊敗葉格麗,擊敗暗殺者大袞。

  我終于拿起了那截骨頭。

  燃燒。

  我的腦子像是被割開了一道燃燒的傷口,火焰在我眼中跳躍,劇痛向巖漿般滾入我的腦海,這是詛咒,是爆炸,是無止境的等待,是億萬恐懼聚集而成的景象。

  擁抱這一切。

  擁抱這發熱,這病毒,這疾病,這瘋狂。

  我看見一個天使,一個信使,一個先知,一個死去的人,一個吸血鬼,一個純粹的亡靈,一個個如分子般散開在無盡網絡中的整體。

  黑噩夢無法與他相比,黑噩夢只是巢穴中的一頭狼,而末卡維....末卡維是一個容納這些野獸的世界。

  該隱...該隱從莉莉絲那里學會了很多,但莉莉絲并沒把所有的都教給該隱。

  這黑暗之母接近末卡維,她說:“看哪,從瘋狂中享樂的孩子,從瘋狂中汲取營養,從瘋狂中看透真相吧,人們會比畏懼該隱更畏懼于你。”

  于是,末卡維揉著眼睛,流下了血淚,撕扯自己的頭發,

  他——他們——洪水先民殺死了自己的父母——該隱的子女。

  以諾、伊拉德、吉拉。

  末卡維是第一個吸他們血的,就像餓狗一樣。

  他如許多許多鬣狗般慘叫,像斷了翅膀的禿鷲,像殺了自己孩子的賽特,像被詛咒了注定弒親的一代又一代血族。

  末卡維收獲的知識....那東西有力量,很強的力量,它與這世界聯系著,直達無休止的混亂中。

  我試圖逃離這幻覺,然而畫面漸漸清晰起來,我看見了末卡維和另外兩個人,站在沒有盡頭的黑夜之下。

  一切變得有條理了,我能聽清并理解他們在交談什么,我甚至能認出這三個人是誰。

  其中一人是薩洛特,我在黑棺的老朋友。

  另一人我不認識,他是個很英俊高大的男人,褐色肌膚,一舉一動都很威嚴。

  薩洛特說:“曦泰,我的兄弟。”

  曦泰說:“薩洛特,我的兄弟。”

  他們以擁抱為招呼,隨后,薩洛特說:“末卡維的病仍未好轉哪。”

  曦泰說:“我們無法治愈他的瘋狂,那可能是上帝留下的傷,我們所能做的,唯有安慰他,緩解他的痛苦,因為沒有藥膏能緩和他的癥狀,沒有藥水能讓他不那些噩夢。”

  薩洛特嘆道:“那唯有與他交談了。”

  他們走向末卡維。

  末卡維說:“啊,薩洛特,曦泰,我的兩位兄弟。上一次的交談讓我看透了你們,你們荒謬的言論與我的智慧相比不值一提。”

  薩洛特微笑道:“有何荒謬之處?”

  末卡維指著薩洛特說:“你,薩洛特,愛護自己的身軀,以及所有你愛著的人的身軀,你試圖讓自己不朽的身軀變得更加完美。”

  他又指著曦泰說:“你,曦泰,你渴望永恒,并希望其余你愛著的人同樣永恒,你認為唯有完善你那黑暗的靈魂,才能實現這媲美上帝的永恒。”

  曦泰說:“難道這不是有價值的研究嗎?”

  末卡維說:“不值一提。”

  曦泰被末卡維激怒了,他雖然同情他生病的同胞,可顯然也不容許末卡維污蔑他醉心的追求。

  曦泰說:“如果你做了和我一樣持久的學習和鉆研,你就會發現這一事實。真理在靈魂之中。人類的靈魂很有趣,盡管大有缺陷,然而卻能體會到這宇宙的深刻道理。只不過,他們并非不死,我們血族與他們不同,我們不死的靈魂能看得比他們更深更遠。前提是我們保持清醒,不斷挖掘。”

  末卡維笑道:“錯了,錯了,錯了。真理...被藏在一個漆黑的洞窟中,我們高舉火把,在洞窟中前進,那微弱的火焰會照亮洞窟中的一些東西,那些浮光掠影、那些驚鴻一瞥,就是真理,無論多么短暫與飄忽,多么模糊與矛盾,都是真理的一部分。”

  曦泰說:“你是故意和我唱反調,你的意思是,我們即使發現了真理,也不用去做任何研究?只要我們看見和感受到了,就已經達到了真理?”

  末卡維說:“沒錯。”

  他們互相瞪視著對方,隨后轉向了薩洛特,即使末卡維的論據聽起來瘋瘋癲癲,可曦泰自己也并無證據證明自己的理論。

  所以,唯有讓薩洛特做評判。

  曦泰喊道:“請告訴我,我最尊敬的兄弟,答案是否如此?一個人在絕望的空洞中才會最聰慧?真理就存在于人類自己的靈魂中?換言之,是我們每個人的靈魂中?我們只需要完善靈魂,就能掌握真理。”

  末卡維說:“請告訴我,我最完美的兄弟,答案是否如此?真理存在于虛無之中,唯有看遍一切的雙眼,領略過宇宙萬物的心靈,才能變得全知全能?換言之,我們必須與所有的一切聯系在一塊兒。”

  薩洛特皺著眉頭,神色苦惱,過了很久,他說:“我沒有答案,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嘲般地笑了,又說:“我很慚愧,因為你們如此看重我,我卻讓你們失望。所以,我會替你們找出自己的答案。”

  他拔出自己的寶劍,贈送給曦泰,說:“再見了,我的兄弟,這寶劍是我的臨別禮物。但愿它能讓你找到所追求的永恒。”

  曦泰不禁動容,卻并未勸阻薩洛特,因為他知道世界上鮮有事物能傷害這位神通廣大的血親。他取出自己的一根荊棘木杖,送給了薩洛特。

  薩洛特又取下自己的王冠,放在末卡維頭上,說:“再見了,我的兄弟,這王冠是我的臨別禮物,但愿它能讓你更善于思考,讓你病痛消退。”

  末卡維沒什么可以送給薩洛特,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薩洛特額頭上畫了一只眼睛,他說:“一路平安。”

  薩洛特搖頭道:“平安并不能讓我找到給你們的答案。”

  這時,地平線方向產生了一場雷暴,閃電將烏云割裂開,變成了紫色的破布。薩洛特向兩位血親揮手告別,從此,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我在變幻而灼熱的巖漿中下沉,進入了末卡維的另一層記憶。

  我看見了末卡維,也看見了綠面紗,他們就在這實驗室里,不過,那是一百多年前了。

  綠面紗還不是瘋網中的議員,而是個實體,她很美,綠色的眼眸,綠色的長發,身材妖嬈,冷艷而動人。

  我還看出她是個血族。

  綠面紗說:“我仍在找尋我的父親——曦泰神,你有什么可以告訴我的?”

  她原來是那個曦泰的子嗣,第四代的血族,那她也許和瓦希莉莎是同一輩的了?

  末卡維答道:“我無可奉告。”

  綠面紗說:“我的耐心是有極限的。”

  末卡維說:“在我的靈魂上有一處空洞呢。”

  綠面紗語氣不善,說:“我不關心,我只是在找曦泰神!”

  末卡維說:“而我,現在只想讓亞克·墨慈復活。”

  綠面紗喊道:“這許多年,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幫你!就為了...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怪物?”

  末卡維說:“噓,聽!他們來了!”

  綠面紗問:“誰來了?”

  末卡維笑道:“記憶上的空洞,被遺忘的某個人,在某一瞬間修改所有血族與人類記憶的力量。這難道不有趣嗎?這難道不比找尋曦泰更重要得多嗎?”

  他放聲大笑,手刺入了綠面紗的額頭。

  綠面紗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一些全副武裝的戰斗人員闖入了實驗室,其中一人是吳策,他穿的與別人不一樣,他沒有任何防護。

  末卡維開始化作血水,他的血流入了法陣,法陣開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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