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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海神之死

  葉格麗的血肉徹底潰散,圣徒在光芒中降落,如同天使向世間宣判神的制裁。

  圣徒——哦不,現在是我魚骨——的形象是多么偉大,多么輝煌,這讓我欣喜,卻又不免警惕,我必須警惕那些年輕的少女看見我之后深深地愛上我,又必須警惕那些已不再年輕的婦女們對我產生如狼似虎的欲念。

  我不是圣人,我怕我把持不住,沉溺在這愛與欲的漩渦之中難以自拔,你們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前仆后繼地撲向我。我是有老婆的人,我不能背叛她,除非她同意我這么做,除非她同意我去用我那根...那根堅硬的銀槍,拯救這些無知少女、癲狂的熟婦....

  我的眼中飽含熱淚,那是因為我愛得深沉。當回過頭,我發現觀眾只有權杖和彌爾塞,而且權杖沒再看我,她的目光落在博思泰特斯身上。

  我“啊嗚”一聲,吐出一大口血,匍匐在地,嬌聲嗔道:“我只是受了點小傷....不要緊,你們不用關心我,我只要過來握住...握住我的手就足夠了。”

  他們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彌爾塞倒是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同情,但同性的關懷對我渺如塵埃。

  我又嬌滴滴地說:“國王大人,我好像快不行了,你過來,我有些話要在你耳邊傾訴,你聽,你聽我的心跳聲是不是快停了?如果你聽不清,可以伏在我廣闊的胸膛上,耳朵貼緊皮膚,聽聽是否它行將停跳....”

  勒鋼飛起一腳,把我踢了個托馬斯回旋。

  我蹭地躍起,怒道:“你就是這么對待拯救世人的大英雄的嗎?”

  勒鋼說:“如果你堅持,我可以貼近聽聽你的心跳聲。”

  我臉上變色,嘴唇發白,說:“免了。”

  勒鋼嘆道:“我對你別無他求,你別給黑棺丟人就行。”

  這是什么話?怎么可以提這么過分的要求?太強人所難了。

  權杖拾起博思泰特斯的心臟,這心臟與老海神間似乎由魔法相連,即使葉格麗被消滅,博思泰特斯仍然活著。

  國王,不,現在該叫她女王,但我更想叫她公主,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太不尊重。她對博思泰特斯說:“海神,我叛變的公爵,依照法律,我無法饒恕你。”

  博思泰特斯說道:“饒恕?不用,我承擔一切...一切后果....”

  權杖說:“但你熟知紀元帝國的陰謀詭計,熟知敵人在地下城的其余內應,你對我還有用。事實上,你的智謀與武藝十分了不起,可以將功贖罪。”

  博思泰特斯:“沒必要了,陛下,數百人因我的陰謀而死,我與劍盾會的血海深仇也絕不會化解,你不能信任我,我也不會信任你。”

  我一個箭步,戟指喝道:“這是什么話?你看這位公主...女王陛下是多么的美麗可愛?能為她效力是很爽....很光榮的一件事,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你讓我對她的忠愛之心宛如刀割一般!哦,你太可恨了,博思泰特斯,與我的忠君愛國、赤膽忠心相比,你簡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簡直可惡得無以復加!”

  勒鋼問:“你什么時候成了劍盾會的人了?還忠君愛國?”

  他這個莽夫,根本不懂外交事務的艱難與復雜,我勾搭國王,不,是奉承,難道不是為了兩國邦交的久遠打算嗎?我朝他眨眨眼,說:“你別打岔,我自有分寸。”

  勒鋼說我的分寸只怕有好幾公里之遠,我認為他說得沒錯,但分寸就是分寸。

  權杖說:“朗基努斯先生,請你安靜一下好嗎?”

  我說:“好的。”夾著尾巴蹲在一旁,開始自閉。

  權杖又說:“海神,我可以親手處決你,也可以讓你死在劊子手的刀下,你如何選擇?”

  博思泰特斯說:“當然是由你親自動手了!海爾辛家族在你的治下悲慘地滅亡,我這漏網之魚,也該由你終結!”

  權杖低聲說:“終結?你的女兒呢?”

  我打了個冷顫,隨后意識到她說的是那個胖女人。

  博思泰特斯笑道:“那個不學無術的廢物?她已經廢了,如果你連她都殺,你也不過如此。”

  我現在才明白,他之所以疏遠妻女,是為了撇清與她們的關系,如果她們是無足輕重的小蟲,那事后清算就不會波及她們。

  權杖:“你同時是刺殺高庭獄門,那些流浪騎士的幕后主使?”

  博思泰特斯說:“是我。”

  權杖:“你是否另有同黨?如果你如實招供,我會讓你死的毫無痛苦。”

  我不能讓他把荷蒂招出來,那會牽扯到薩爾瓦多,我還答應要把他們帶往黑棺,那豈不是強行制造矛盾嗎?

  但我不能插話,這是正經事,稍有不慎就有嚴重后果。假如我立即毀滅博斯泰特斯的心臟,他就開不了口。

  權杖會萬分懷疑我與此有關,但也僅僅是懷疑,我的功勞可以抵消差錯,權杖不會多說什么的,一切都是政治的權衡與對峙。

  由我擔當這罪責嗎?可我...殺了波德萊爾與內夫,這責任太重,不能讓權杖知曉。不,不能輕舉妄動。

  那又該怎么辦?

  博思泰特斯:“所有跟從我的人,都已經服毒而死,一個都不會剩下。所以,不必說他們的名字了。”

  他以為流浪騎士們全都死了,可其實荷蒂與薩米還活著。這樣最好,他不提荷蒂的名字,就能省去我很多麻煩。

  權杖說:“枉你自稱騎士,你已經將騎士的美德全數拋棄,你是條恥辱的毒蛇,是該下地獄的窮兇極惡之徒!”

  海神哈哈大笑,我看見他的心臟紅得發亮,似乎快要炸開。果然,他笑著笑著,唇邊流血。

  權杖:“你為何笑?卑劣的叛徒?”

  博思泰特斯:“正因為你,高庭獄門才能在劍盾會生根發芽,你居然說我是恥辱的毒蛇?你知道他們的勾當,你也知道他們的主使是誰,可是什么都不做!”

  她嘆道:“身居高位,凡事不可一概而論。高庭獄門只損害了小部分人的利益,可他們的成果令整個地下城收益。我也曾扼制過他們,否則他們行事會更加猖獗,我不會辯解說這件事我毫無責任,但為君者是善是惡,豈能用常理衡量?”

  博思泰特斯:“也許幾百個人,甚至一千人個人的折磨、屈辱與死亡,對你不過是許多螞蟻,可對他們自己,對他們的親人而言,再沒有更大的苦難了!偉大的陛下,你是如此的偉大,也許你流下的一滴淚水,就能拯救幾十條人命,可你聽之任之,置若罔聞,你的麻木不仁,讓慘劇上演了千百次!

  你以為只要做好善后就行,那就讓你心安理得了?你想過那些失去親人的孩子的感受嗎?你可曾見過他們追著搬運親人尸體的礦車,一直跑得雙足流血嗎?你看的是冰冷的數字,看的是乏味的死訊,可如果你親眼所見那些慘劇,你就不會這么想了。

  你會覺得這世界龐大而黑暗,又或者這世界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你想點亮一把火,將這黑暗照亮,讓一切都燃燒起來,哪怕這燃燒持續不了多久!”

  權杖平靜地回答:“如果我感情用事,地下城與劍盾會將出現破綻。就像無悲咒一樣,我對你的同情讓我險些死于女妖之口。”

  博思泰特斯說:“我的親人們也全死于你那麻木不仁的統治。”

  我說:“其實...那是葉格麗下的手,她想激化你與劍盾會的矛盾,我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

  權杖對我說:“謝謝你,劍圣。”

  博思泰特斯說:“在這惡臭的土壤上,鄧恩之流才有存活的環境,我早就知道孩子們死亡的真相,但鄧恩才是真正罪惡的根源,不,是你!權杖!是你賦予公爵們無限的權力,是你對他們的寬容將我逼上了絕路。你掌管公爵,公爵掌管這個國家。你以為這樣就能高枕無憂了?如果你只享受權力而不承受義務,那你不過是個有害的寄生蟲罷了。”

  權杖似被博思泰特斯言語所動,低頭不語。

  海神挺起脊梁,目光清澈而有神,他說:“我是獨自挑戰你的騎士——博思泰特斯·海爾辛!我沒有其余同黨了!那些死者的姓名無足輕重。我也不是文森特,那個懦弱的家族配不上我!我要你記住,女王陛下,在今天這個時刻,有個無畏的失敗者死在了你的面前。

  他是個海爾辛,執拗地宛如他的祖先們,他面對如山一般的罪孽,遮天蔽日的黑暗,沒有退縮,而是舍棄了心臟,麻痹了感情,拋棄了親人,遺忘了榮華富貴,用渺小的身軀撞向堅硬無比的堡壘!即使我墮入深淵,即使我殺人無數,即使我敗給了你,即使我粉身碎骨,可這也是我一生中最光榮的一瞬!”

  說到此,他笑容燦爛,露出沾滿血污的牙,他說:“即使死亡,海爾辛必將在世界上留下印記!朗利·海爾辛,你的囑咐,我做到了嗎?”

  權杖知道他已說完,發動了無悲咒,博思泰特斯頓時血肉成灰,過了一秒,他連骨頭的碎片都未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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