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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訓誡之力

  我似乎感覺到血城因他們的重逢而顫栗。

  我似乎感覺到那些隱形的幽靈都在逃難。

  我似乎感到死亡這疾病到處傳染與彌漫。

  我認為如果我們不盡快逃離這里,我們皆即將毀滅。

  邁克爾問:“他真是該隱?我們的起源?他一直都在血城?”

  薩洛特說:“是的,孩子,你沒察覺到自己的血在與他血管內的血共鳴嗎?”

  這兩人的對峙太危險了,仿佛稍有不慎,我們所有人從靈魂到鮮血都會被他們在無形中吞噬殆盡。

  我大喊:“打擾了,你們有事先忙,看天氣快要下雨,我們家里忘了收衣服先走一步....”

  我看見亞伯身軀變化,陰影纏繞著他,化作成百上千的兵刃,以及不斷變幻的利爪,這團陰影如此宏大、黑暗與不祥,即使是彼列的利維坦魚群也無法更勝一籌。

  該隱也身軀劇變,成了一頭極其雄偉的野獸,他像是雄獅、狼與熊的結合體,毛發尖端閃著血色的光,他的形態顯得冷酷、殘忍而不潔,令人聯想到詛咒與瘟疫。

  亞伯說:“所有血族根本不配存在,我會將他們從世界上連根拔除。”

  該隱說:“那樣也算消除詛咒了,對嗎?我的兄弟?”

  亞伯動了,他無盡的武器庫也隨他行動,兵刃從各個方向,各個角落刺向該隱,該隱咆哮,引發震動,將這些陰影全部震碎。然而,亞伯的陰影宛如一個巨人,伸手抓住了該隱,將他擒拿在半空中。

  亞伯喝問道:“你為什么讓我復活,為什么讓我受無窮折磨與痛苦?”

  該隱說:“我想結束詛咒。”

  亞伯說:“為了擺脫孤獨,你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罪惡的血脈。為了結束詛咒,你將我從平靜的長眠中用劇痛與屈辱喚醒!你這自私自利的殘渣敗類,你卑劣的令人發指。”

  巨手擠壓該隱,我們聽見骨骼的碎裂聲,隨后,亞伯將該隱扔了出去,將巖石擊碎,硬生生制造了一條長長的通道。那些好似卡車的巨石轟隆著亂飛,如果不是薩洛特祖先用念力相救,我們只要被擦著一點兒都會骨肉碎裂。

  該隱出現,他的血液已經將他治愈。亞伯的陰影巨人持續進攻,該隱的動作快得宛如幻影,將這無止境的攻勢化解。

  我注意到該隱并不主動出擊,他只是不斷抵擋。

  亞伯說:“你為什么不還擊?你以為我會因此手下留情?”

  該隱說:“我不想再一次殺死你。”

  亞伯在狂怒之下發出大笑聲,反駁道:“那就被我終結吧,罪惡之源!”他一揮手,暗影之刃如暴雨般傾瀉而下,該隱被利刃切割,露出道道傷痕,他終于決定回擊,朝前猛沖,他尖銳的毛發刺入亞伯體內,亞伯摔入另一側的山壁。

  該隱喊:“夠了!住手!”

  亞伯的聲音從亂石堆中傳來:“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身軀溶化,變作浩蕩的血水,朝該隱流去,我看見大地被這血水一碰就腐蝕溶解,很快將引發大塌方。

  該隱身軀沉入地面,將溶解中止,地下升起根根石柱,那石柱吸收血水,化作殘忍而扭曲的石碑。亞伯變回原形,將石柱一根根擊碎。該隱重新現身,與亞伯各自施展千變萬化的訓誡之力。

  薩洛特感嘆道:“力量、耐力、速度、精神、幻覺、野獸、黑暗、血液、身軀,他們都已達到了血族的極限,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亞伯的怒氣飛速增長,他長出蝙蝠般的翅膀,變成漆黑無光的怪物,該隱被亞伯壓制,重重摔入地面。亞伯發出咆哮,我感到鮮血在燃燒沸騰,身軀滾燙,似是要被蒸干。

  夷辛慘叫道:“我們死定了!我們死定了!”

  忽然間,亞伯“啊”地慘叫,抱住腦袋,連連后退。我見到該隱用手對準亞伯,這舉動令亞伯顫抖。

  亞伯艱難地問:“你做了什么?”

  該隱說:“所有血族的力量皆源自于我,我可以剝奪你血族的訓誡之力。夠了,亞伯,在我面前,你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收手吧,我不想殺你。”

  亞伯說道:“休想!休想!”他虛弱無力,緩緩軟倒在地。

  我擔心該隱要殺亞伯,他雖然現在淪落入瘋狂,可卻多次救了我的命。

  但該隱并沒有殺他之意。

  該隱說:“我看著我的后裔在血城壯大,變得傲慢,我看著我的孫輩殺死我的子輩,我知道天使的詛咒烙印在我們的血液中,所以,我愈發渴望達到血之極樂,非但是我自己,而是所有的血族都能如此。”

  亞伯用手撐住地面,皮膚摩擦出血,他說:“所以你用那種手段將我帶回到世上?讓我忍受血族的兇殘與卑微,讓我體會死亡的輪回與慘痛?”

  該隱低頭道:“那是個錯誤,但至少你還活著。”

  亞伯說:“那讓你心安了嗎?我的兄長。”

  我躲在墜落和破碎的層層巖石之后,聽到了他們的說話,氛圍大有緩解,這時,我微微一笑,心有靈犀,認為是時候化解這場干戈了,在這世上,說起見風使舵,見機行事,只怕世上沒有幾個人及得上我。

  邁克爾問:“怎么辦?我們得設法離開這里。”

  我嘆道:“這兩個人,各自擁有逆天改命,驚天地泣鬼神的神通,但他們決斗之慘烈,委實駭人聽聞,以至于生靈涂炭,萬眾受苦,說不得,此事便著落在在下身上,唯有在下挺身而出,方能勸解這兩人握手言和,此舉縱然不易,可又舍我其誰?罷了,罷了,也算是造福世人的一場功德吧。”

  考克駭然問道:“你要...你要去說和?劍圣公爵,這兩人都是十足的怪物,就算是你,這也太危險了。”

  不,其實并不危險,這兄弟二人已經喚醒了心中的親情,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我上場只需三言兩語,給他們各自一個臺階下,這場恩怨就能消弭于無形,這史上最久遠的仇恨也將畫上休止符,這便是:“該隱悲苦血與淚,亞伯怒火永相隨,朗基努斯一張嘴,千年仇怨如煙飛。”

  念及于此,我昂首斂容,莊嚴肅穆地走向該隱與亞伯,臨到陣前,尚未說話,已經是一口悲天憫人的嘆息聲,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聽見夷辛問:“這是哪國語言?”

  邁克爾說:“似乎是某種脫口秀的搞笑段子。”

  該隱與亞伯根本不看我。

  我心下憤怒,倍感屈辱,可礙于這兩人恐怖絕倫的實力,唯有忍氣吞聲,我強笑道:“亞伯施主,哈哈哈,你看,我們都是老相識了。”又對該隱說道:“該隱施主,你本領高強,宅心仁厚,老衲...在下是很佩服的。”三言兩語,套了近乎,可他們仍對我不理不睬。

  我隱約感到邁克爾他們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我,這讓我如芒在背。

  我說:“亞伯施主,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施主之遭遇,雖然慘絕人寰,可悲可泣,然而時過境遷,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該隱施主是你的兄長,他雖然先把你殺了,隨后又用殘忍手段,殺害活祭,方才將你復蘇,重重惡行,即使不能饒恕,也總算是情有可原....”

  說著說著,我注意到亞伯的表情變了,他似乎怒火更強盛了些。

  我開始流汗,大聲道:“總而言之,兩位賣我個面子,這件事就這么算了....”

  亞伯說:“滾!”

  我說:“好的。”低著頭,灰溜溜地走回原處,不敢和邁克爾他們眼神接觸。

  該隱說:“兄弟,在我面前,你所有神力都已經消失,我與你的恩怨,與我所有的后裔無關,你走吧,記住你殺不了我,因為我是謀殺的起源,我是仇恨的化身。”

  亞伯繼續掙扎,粗重地喘息,他身上暴露出紅色血管,紫色的血液在體內流淌,在喘息的間隙,他大笑道:“朗基努斯說的不錯!你殺人!你折磨!你操縱!你逃避!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能報復?為什么我不能毀滅這罪惡的一族?”

  他又開始變化,那是另一種形態,他那蝙蝠的雙翼變得猶如天使的羽翼,只不過仍然黯淡黑暗,他爆發出新的力量,揮拳擊出黑暗的火焰,該隱似有些吃驚,閃身避讓。

  亞伯笑道:“他們曾經利用我對付獵殺天使,記得嗎?我浸泡著天使的靈魂,血族們相信我是墮天使,那我就是了!”

  他一揚手,成千上萬的鎖鏈自混沌中涌出,該隱想要躲避,可鎖鏈霎時將他纏住。那鎖鏈放出熔巖般的光,該隱身上涌出血液,化成黑里帶紅的鎧甲,但片刻間,那些鎖鏈將鎧甲融化。

  亞伯說:“血族的心臟是永恒的弱點,即使是你也不例外!”他手中出現一截栗色的木劍,朝該隱俯沖而去。

  驟然間,該隱雙眼血紅,那雙眼令我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臨近,我們好像在一瞬間被放逐到了地獄,墜入了不斷死亡,永無輪回的宇宙里。

  這讓我立刻懂得了一個真理—該隱是謀殺的起源,自他之手,有了謀殺的概念,謀殺的定義,所以,他能謀殺一切,甚至...可能連造物主都能謀殺。

  這不是幻覺,不是假想,我認為其他人和我一樣,他們恐懼的表情彰顯出他們的領悟與我相同。

  無畏的亞伯也因畏懼死亡而卻步,這很明智,明智至極。

大熊貓文學    燃燼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