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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榮耀之神

  朱諾的輪胎碾過沙粒,留下斜斜向上的沙塵,由于滿載沉重的食物,車速僅能達到六十公里。

  海爾辛坐在一旁,似睡非睡。

  我問:“還在想莎莎的事?”

  “想有什么用?”

  我們都習慣了將悲傷掩埋,對死亡漠視,似乎同情就是軟弱,懷念就是詛咒。

  其實像她那樣死去,也許是一種福氣,至少比每時每刻在靈魂上倍受煎熬要強。

  我覺得IBA治下的魔都有些像被太陽王統轄的生命,十分燦爛輝煌,熱鬧的近乎魔幻,可那些被掩蓋的生生死死,悲歡離合,才是可怕的真相。他們獲取了廉價的快樂,卻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海爾辛說:“我在想瘟疫醫生,不知他是否已經抵達號泣。”

  我聽見了倒吊者的笑聲,意識到瘋網中的狂人觀察著我,而我無法將他們屏蔽。我肯定不是瘋網唯一的載體,難道每一個載體的動向都在他們掌握之中?載體必須是瘋狂的嗎?可我不覺得自己瘋了。

  我說:“肯定快到了,我預言我們一回家就能遇到他。相信我,我確實曾算是半個先知。”

  瘟疫醫生笑道:“有個患者?怎樣的患者?她的靈魂是否變作了怪物?還是變得腐蝕?又或是缺了一大塊,再難以長全?”

  她因法力使用過度而殘缺了,你如何治療她?

  瘟疫醫生答道:“瘋網可以令她完整,瘋網無所不能。”

  我可不是讓你把她變成瘋子!

  “你誤解了瘋網,也誤解了瘋狂,瘋狂是人類情緒的集合,是靈魂的深處,沒有比瘋子更接近人類的內核。”

  我心想能治好她就好,瘟疫醫生答應了。出于莫名的原因,我信任這些瘋子,就像我信任面具。我認為瘟疫醫生只是想研究一位強大的法師的病例。

  海爾辛說:“你之前在那里說的,是真的?”

  我起初沒反應過來,可隨后驚恐地想:“不妙!”連忙裝傻:“什么真的假的?”

  海爾辛說:“你說自己受到了弗洛伊德的詛咒。”

  我干笑了幾聲,聲音大得夸張,說:“那是開玩笑的。”

  海爾辛:“弗洛伊德的詛咒是什么?”

  我被他的話說的愣了半天,怒道:“你根本不知道,當時為什么扁我?”

  海爾辛說:“我判斷你聲音中的真偽,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才揍你小子。”

  我連聲咳嗽,打開了車窗,說:“吹吹風吧。”

  海爾辛:“瑤池年輕時是個大美人。”

  我見過她年輕時的模樣,那是她在施展法力抵達極致時,她的靈魂變得年輕,令她身上籠罩著一層幻覺。她很美,美得像是瑤池中的仙女。

  我央求道:“咱們不談這些,好吧?”

  海爾辛說:“不,我常常在想,也許你說得對。也許,如果我能滿足她身體上的需求,她靈魂上的癥狀也能緩解。可是我已經老了,我將全部的意志傾注在劍上,我只能守護她,卻再無法讓瑤池體會女人的感覺。”

  現在的情況糟糕到我仿佛聽著父母在討論他們制造我的細節,我尷尬萬分,最可怕的是我還很期待后續他想要說什么。

  我說:“夫人她還好吧,她一看就是那種....不在乎這些的人。”

  海爾辛苦笑道:“你覺得她清心寡欲?我倒覺得她只是為了我壓抑自己。她曾是第一流的惡魔使,她有著惡魔的七情六欲。如果她的渴望能得到釋放,如果她能再一次與男人....她能夠信任和依靠的男人....”

  我慘叫道:“你再說下去,我可要翻車了!”

  海爾辛說:“到我這樣的年紀,什么都看淡了,名譽?尊嚴?不,我只要她活著。”

  我驚恐地望著海爾辛,覺得他是不是真的如此無私?還是有些牛頭人情結?

  海爾辛說:“難道你覺得自己吃虧了?受了侮辱?你也喜歡她,不是嗎?”

  我急道:“你誤會了,我只是很....尊敬她,半點沒有褻瀆的意思!”

  海爾辛說:“當你在魔都對我說那句話時,我感受到了你對她的向往。”

  我開始搜腸刮肚地胡亂辯解:“那是因為我沒有母親,我渴望想要有個母親!”

  海爾辛嘆道:“是嗎?如果你是在擔心我會生氣,不,那大可不必。如果你在擔心她不愿意?我保證我會替你說服她。”

  我惱道:“媽的,我有老婆了!”

  海爾辛說:“拉米亞會理解的,尤其是這關系到瑤池的性命。而且,瑤池已經很老了,她會被嫉妒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后悔當初就不該提補魔那檔子事,以至于海爾辛受到了啟發,開始胡思亂想,走上了邪路,不會是瘋網也攪亂了他的腦子吧,看樣子好像如此。

  我大聲說:“我會找到瘟疫醫生,保管能治愈瑤池,這一點你放一百個心吧!”

  海爾辛似乎放棄了這念頭,不過好險,虧他還是受過貴族教育的人。

  我意識到號泣村的年輕人——不,所有人——幾乎都是沒讀過書的,教育貧乏,他們有著各自的偏見、習俗與誤解。他們從未受過劍盾會的管轄,所以也不會有什么清規戒律。

  我在保護他們的同時,也必須放著他們,讓他們遵紀守法,讓他們知書達理。

  我問:“大師?你能住到號泣來嗎?”

  海爾辛:“你想通了?決定幫助瑤池?”

  我打了個冷顫,忙道:“去你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也許你該留下,創立個武館什么的。”

  “武館?”

  我說:“我們可以山寨劍盾會的那一套,創立自己的劍盾會或者槍盾會,總之,打下基礎,成為號泣的基石。”

  海爾辛說:“我只擔心瑤池,其余的事實在沒精力。”

  我斬釘截鐵地說:“我會治好她。”

  海爾辛的臉色難測,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遭受了重重一擊。我忙道:“你別誤會,我指的是瘟疫醫生,我會替你守著,非等到他大駕光臨為止。”

  他說:“那就多謝了,我和瑤池正打算定居,至于武館的事,你應該明白,他們相信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不愿受名聲所擾,但你必須不斷擴大你的影響。”

  好吧,至少這話題到此為止了。

  涌上來的人群跟在朱諾之后,我們開始將貨物裝卸到冷凍倉中,這些夠人們吃一年的了。我發現號泣的百姓正在修建著什么,并且不讓晚餐機器人參與。

  拉米亞無奈地笑道:“他們在建造你的雕像。”

  “什么?我的雕像?是誰決定的?”

  維林走出人群,說:“大人,是我們商量之后,號召大家捐款,我們要為您造一座雄偉壯觀的木雕。”她指著一個粗豪的男人,說:“瑞利很擅長雕塑,我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木材,但大家都沒決定造型。我不敢擅自決定,想詢問您和夫人的意見。”

  拉米亞做了個鬼臉,偷偷對我說:“他們這態度讓我有些肉麻,可我又能怎么辦?”

  我搖了搖頭,不打算阻止,恰恰相反,這正好附和我的計劃。號泣村中本就多是我的崇拜者,只是并未成立宗教。

  若宗教能引人向善,約束行徑,為什么不利用呢?

  維林想要說話,我說:“你大聲說吧,讓所有人都聽得到。”

  維林于是大聲說:“大人,我們號泣最初的居民,對您銘記最深的,正是您降服惡魔索坎,擊殺了背叛我們和欺騙我們的那些惡黨的事跡。而且,您為我們帶來了以前從不敢想象的奇跡,這都是您賜給我們的福祉。

  因此,我們認為,這雕像應當將您的這些光榮事跡囊括入內!”

  這時,卡戎食品加工避難所的一個男青年站了出來,他說:“然而,對我們來說,是魚骨先生替我們殺死了那融化人血肉的怪物,讓我們得以逃過一劫!這一雕像若不能展現他的這一雄姿,對我們而言是無比遺憾的。”

  來自布拉姆的尤登村長說:“不,魚骨朗基努斯最偉大的事跡,是用一擊降下漫天雷電,摧毀了惡魔的大軍,若非親眼所見,怎能相信有世人掌握了這堪比天神的力量?”

  拉米亞抿嘴不語,她憋笑憋得很辛苦,好在她知道這事兒很嚴肅,我正在給這群村民進一步洗腦,以鞏固我的地位....呸.....強化號泣的秩序。

  我走上臺階,看著他們所有人說:“你們都錯了。你們以為我身負的神力來源于哪兒?那來源于黑棺的科技,來源于頻繁的訓練,更來源于內心的信仰,你們知道我信仰著何人?”

  眾人搖頭道:“不,我們并不知道。”

  我取出那本埃爾吉亞殘卷,揮舞著說道:“我崇拜最初的人類該隱!是這位偉大的始祖替我們人類承擔了罪孽,他高貴而勇于犧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我看見了趙洛,她笑了起來,在遠處為我的話鼓掌。

  我又不由自主的看見了面具,他的表情很喪,如果現在我們處于宗教狂熱時期,他這表情足以讓他上火刑架了。

  我喊道:“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信仰,也是黑棺的信仰,更應該是所有人類的信仰!我一直想在號泣村建立供奉該隱的教堂,今夜恰逢各位提議,良機難得,我便在此決定,立此處為該隱教的一處圣地!從此以后,我們世世代代,都將信奉該隱神!”

  村民們虔誠而喜悅地喊道:“遵命!”

  我高舉單手,喊道:“榮耀屬于該隱!”

  他們也齊聲高呼:“榮耀屬于該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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