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該隱教確實曾提及莉莉絲,仿佛她是該隱的對立面,仿佛她是罪惡的女魔王。
埃爾吉亞文書說,她是黑暗的母親,指引該隱真正面對黑暗。鑒于這本古書有極大的可能性出自該隱之手,上面所記載的應該不假。
那又如何?我為號泣村的債務和糧食焦頭爛額,無論是莉莉絲哺育了該隱,還是該隱硬吸了莉莉絲,我都興趣寥寥。
我問邁克爾如何解決食物短缺難題,邁克爾說:“黑棺的人口是號泣的近百倍,其實,我們自己也面臨著同樣的危機。”
我急道:“黑棺內一定有種植場,否則如何能夠這么多人吃的?能帶我去參觀一番嗎?”
邁克爾說:“你我之間沒有秘密,來吧,勒鋼,咱們陪魚骨去揭曉那神奇的奧秘。”
勒鋼笑道:“有言在先,這奧秘并不光彩。”
我的兩位摯友,你們不知道我愿意為了這心愿而變得多么骯臟和卑劣。
我天生的高貴已因為彼列的附身而蕩然無存了,現在的我,下限低的連我自己都害怕。
那是位于第九十九層,一座種植園,由于余燼水晶奇妙的作用,將熱量送入地板,這兒的作物長勢很好。
我叫不出名字的樹上結著白色的果實,像是蘋果,可卻透著血腥氣味兒。
邁克爾說:“這片種植園是緹豐創建的,在這里,她種植這種‘白色情人果’。”
我說:“可這些果實遠遠不夠黑棺的人口,連一層樓都未必滿足的了,難道吃一顆能管飽十天嗎?”
邁克爾說:“緹豐女士有神秘的配方,能將白色情人果調配成血液,味道極差,但能讓血族活命,消除我們嗜血的暴虐之情。貴族們雖然不愿意喝這種討人嫌的玩意兒,可其實,離開人類,我們也能生存。”
我急忙說:“我問的不是血族如何活命,而是人類怎么吃飽。”
勒鋼答道:“請不要著急,我的朋友,接下來的場面,你未必會喜歡。”
走過種植園,我們又來到九十六層,這兒是個嚴密防備的農場,房屋用黑木建成,我聽見其中牛羊的叫喊聲。
我問勒鋼:“還記得密蘇里的那個屠宰場嗎?”
勒鋼說:“你至少不必擔心里頭是活人。”
活人并不可怕,就怕里面全是死人,然后,我因為嚴格的正義感而與這兩位摯友產生分歧,最后鬧得不可開交,拔刀相向。我擄走了索薩,邁克爾把拉米亞變成血族,我們結下血海深仇,局面變得不可挽回。
但事情不會如此發展,劇情也不會如此狗血,我的正義感廉價得可憐,我們都是俗人,并沒有不可逾越的底線。說到底,我們都只是想討生活罷了。
我們走入那黑木建筑,這兒像是個倉庫,我看見六個膀大腰圓的血族被眾多牛羊豬等牲口環繞著,他們像是那種酗酒的鄉巴佬農夫,手里拿著個大水壺,時不時喝上一口,隨后,他們從指間擠出鮮血,滴在牲口身上。
那些牲口變得狂躁不安,體型也隨之膨脹,它們找到配偶,瘋狂地做著繁衍的事,似乎不這么做就會死了一樣。
我為什么要看這些又為何會覺得有些小刺激 這是血族的魔力。
那些農夫看到勒鋼,略一點頭,又繼續忙碌。
那個大水壺中無疑是血,是緹豐的人造血,他們沉迷于其口感,猶如醉酒之徒,隨后用野獸之血催促這些牲口繁殖,甚至讓這些牲口體型劇變,我看見有一只豬抵得上尋常的兩倍大。
勒鋼說:“這是剛格爾的一種訓誡之力,能讓動物完全遵照我們的意志行事,你可以把這里想象成一個超級牧場,每周能新增四百頭牲口。不同的是,喂給牲口的并不是那種基因改良的飼料,而是血族的神血。”
邁克爾指著農夫說:“這群可敬的剛格爾,就是黑棺人類的衣食父母。”
勒鋼說:“我們剛格爾更喜歡與動物打交道。”
邁克爾笑道:“我的兄弟,你可真是其中的異類。”
勒鋼:“因為我曾是密蘇里飼養的狼犬。”
我看不下去,脆弱的胃險些承受不了,以前拾荒時,我什么都吃,可現在,我已經變得和拉米亞一樣挑剔了。
我逃出飼養場,他們跟了出來。我問:“這些豬肉、羊肉、牛肉里可都有魔血,人類吃了不會有事嗎?”
勒鋼說:“我只知道這些肉很暢銷,很流行。”
邁克爾說:“即使這是用變異蟑螂肉冒充的豬肉羊肉,人類也會假裝不知,生存是人類最大的本能,為此他們會忍耐一切苦難,不是嗎?”
我慘聲問道:“黑棺賣給號泣的就是這種?”
邁克爾說:“據我所知,是的。”
“那會不會讓人類變成尸鬼?”
勒鋼搖頭道:“其中的魔血微乎其微,黑棺已經存在了這許多年,人類生老病死,一切如常。你不必太過擔心。”
我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食品衛生已成了天方夜譚。我們只能先污染,再治理。至少這些血族在設法拯救人類,這可比我面對食物困境束手無策強上千倍。
更可悲的是,即使是這些魔血造物,黑棺也沒更多可以賣給我了,即使號泣的人口只有黑棺的零頭。黑棺的人口也在增長。
勒鋼說:“我們也在想法子,但并沒有拿五餅二魚喂飽數千人的魔力。”
我懷疑即使圣子在世,也不會產生這種奇跡了,這本就是個荒誕的年代。
邁克爾說:“索薩他很想見你。”
“啊,當然了,我也該見見他,我親愛的教子最近過得怎么樣?”
邁克爾說:“他仍很勤勉上進,你看了應該會感到欣慰。”
我又問勒鋼:“納爾雷呢?”
勒鋼說:“他在游騎兵中立下了戰功,成長的很快。自從上次的事后,他變得更加刻苦了。”
唉,這些年輕人讓我覺得自己正飛快地老去,更讓人羨慕的是,他們的青春將永遠停住。
我去探望我的教子,索薩仍然是十六歲的年紀,他的長發更長,看起來更加文弱。但他的容貌,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了。
我和他擁抱,親吻他的額頭,這純粹的、慈愛的舉動,彰顯出一種脫俗的、神圣的儀式感,就像是一場洗禮,慈祥的教父,虔誠的教子,這是一種中世紀教堂才會擁有的美好畫面。每一個信奉之人,都會為這樣的場景而熱淚盈眶。
索薩問:“嗯,教父,你已經親我額頭五分鐘了,可以松開了嗎?還有,可不可以不要舔?我總覺得怪怪的。”
我松開了他,說:“你千萬不要多想,這只是圣潔的祝福。”還好我穿著寬大的褲子,他看不出其余端倪,否則,我又要被邁克爾追砍出門了。
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可恨的彼列,將他殘渣的本性殘留在我心中。
人類們,你們的本性中住著魔鬼呀。
索薩笑道:“好的。”
索薩和我在草坪上散步,談起他幽禁的生活,并詢問我外面的世界。我把號泣村的一切說給他聽,并將發現埃爾吉亞文書之事告訴了他。
他問:“那是對的嗎?”
“什么對不對的?”
索薩說:“強者終將支配弱者。若足夠強大,連被詛咒者也能成為統治人類的神。”
我說:“這是心靈雞湯罷了。”
索薩瞪大眼睛,問:“心靈雞湯?”
我說:“就是那種模棱兩可、籠統模糊的勵志短句,可其實什么用都沒有,就像溫暖的雞湯一樣,營養少得可憐。事實上,生活并沒有那么簡單,統治也沒有那么簡單,成為神靈更是麻煩不斷。”
索薩問:“號泣村遇上什么麻煩了嗎?”
我把生活中的不順說給他聽,兇殘的風暴,人口的短缺,食物越來越少,與黑棺的債務糾紛。糟糕,難道不是我這個教父開導這個孩子嗎?怎么現在反而是他在開導我?他會不會覺得我太過無能變得對我缺乏敬意?
索薩說:“在人類被放逐之初,世界也是充滿惡意的,但后來,他們依然在世界上繁衍開了,無論是野獸還是神罰都沒能滅絕他們。”
我笑道:“如果最初的人類都是亞伯、該隱這種怪物,我想著拓荒一定和逛街一樣簡單。”
索薩說:“教父,就像你所說的,世界很復雜,再強的人也會有煩心事。就比如您,這世界上幾乎沒有您無法對付的強敵,可您仍然不得安寧。”
他這話說得我飄飄然,就仿佛我真的強如彼列。作為騙徒的感覺真好,虛榮帶來的快意讓人宛如上癮。
我說:“孩子,能和你每周交談,可能帶給我的愉悅更多。你被囚禁在家中,難道不覺得孤獨嗎?”
他答道:“不,我能忍耐,并不會孤獨。我會期盼您來的那一刻,直至夢想成真。”
他真似乎將我當做該隱般崇拜著,也許他是對的,朗基努斯的本質和該隱相差無幾。我們都因為謀殺圣徒而受到詛咒,我們都是憑空變成的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