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蒂聯系了我,我把素材整理了一遍,交給了她。
她說“哇哦!”
她又說:“這玩意兒太敏感了,我不知道寫出來會不會被追殺。”
我認為如果緹豐認為貝蒂是我聘用的槍手,是不太敢拿她怎么樣的。
她笑道:“這么滾燙的素材,我得好好想想該怎么用?也許把人物背景名稱全改了?總而言之,謝謝啦。”
她給我上次那本書的收入分成,這些與建設城鎮的投入相比是杯水車薪,但有總好過沒有。
當我來到電梯門口時,長老院的衛兵說:“侯爵!魚骨侯爵!執政官有請。”
我聽出他語氣中的急促,問:“怎么回事?”
衛兵說:“執政官說是關于索薩。”
我大吃一驚,記得前天離開宮殿時索薩還好好的,難道他們以為我對索薩做了些什么?真是豈有此理。他們難道不知道我為了抵抗彼列在我靈魂中留下的卑劣之心,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嗎?
或許,我確實有兩次捏了索薩的下巴,親吻了他的...額頭,那都是出于長輩的慈愛,而不是為了讓我自己暗爽一通......
我霎時覺得自己比蕭峰還慘,比狄云還冤。
衛兵說:“您最好快一些,不然情況會對索薩少爺非常不利。”
我意識到或許他們并不是要對我仙人跳,匆匆趕往長老院。在一間寬敞的辦公室里,我見到了邁克爾、勒鋼與其余長老,此外還有索薩和納爾雷。兩人跪在地上,像是私奔被捉回來的小兩口。
這比喻不太恰當,但情況就是如此。
邁克爾維持著他的禮儀和氣度,勒鋼依舊冷靜沉折,但看得出來,這件事令他們很不快,是一件令人發愁的禍端。另外四位長老則有些幸災樂禍,血族之間一貫勾心斗角,最親近的人之間也難免俗。
邁克爾說:“魚骨,由于你是索薩的教父,處理他時,必須有你在場。”
我問:“處理?為何處理他?這孩子還小,又能犯什么錯?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勒鋼嘆道:“納爾雷,由你告訴侯爵。”
納爾雷抬起頭,目光對準我,無絲毫敬意。我幾乎以為他看穿了我強者的偽裝。
他說:“昨夜,我將索薩變作了血族。他竭力反抗,但未能敵得過我的力氣。”
我大驚失色,因為我記得長老院最為嚴厲的一條律法:在黑棺之內,不經過長老院選拔,血族成員不得擅自創造另一血族,違者必須處死——包括創造者與被創造者。
索薩顫抖著搖頭道:“不,是我央求納爾雷這么做的。”
我問:“為什么?下一次選拔也不過短短幾年時間,你為何這么著急?”
納爾雷高聲說:“別聽他胡說,是我強迫了他,是我執意將他變作我的子嗣,我的同胞,我的兄弟。我愿意承擔一切后果,此事與索薩無關。”
索薩說:“納爾雷,你別混淆事實了!”
他們是在互相替對方脫罪,試圖拯救對方,多么令人感動的情義,雖然這情義不免讓人想歪,可仍讓人欽佩。
博馳嘆道:“我不知道你們兩人誰在說謊,但這無濟于事,根據法律,執政官,該如何處置他倆?”
邁克爾居然還笑得出來,那不僅僅是苦笑,而是為了遮掩心中的驚怒而做出的笑容。
他說:“依照法律,應當是死刑。”
我說:“算了吧,這事兒就這么算了,把兩人領回去,各自痛揍一頓,讓他們領了教訓就得了,何必那么認真呢?”說著,我拍了拍索薩肩膀,說:“和大家說聲對不起,喝點熱血,讓自己好過一些,這算得了什么大事兒?”
緹豐嘆道:“魚骨,你不是血族,不懂得這鐵律已經持續了數百年。”
我怒道:“上一任執政官密蘇里偷偷制造了多少血族?”
麥克斯韋爾答道:“但密蘇里死了,侯爵。”這話讓我一時語塞,愣了一會兒,我又說:“那些弱血者不好活得好好的嗎?凡事都有例外。”
博馳冷笑道:“弱血者是一群低下的小白鼠,不值一提,只要我們愿意,隨時能處死他們。”
我說:“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不給執政官面子嗎?你不給勒鋼公爵面子嗎?”
博馳說:“我只要執政官一句話,無論是‘處死’也好,‘釋放’也罷,我都會遵從。但我們都會記得,記得執政官今日的處決。”
我明白一旦邁克爾放了索薩與納爾雷,他的威信將急劇下降,而其余貴族也將獲得隨意創造子嗣的資格。
若一切都留在暗處,回旋的余地很大,可事情擺到了明面上,就非常不好處置。
他們必須被懲罰,但我不能讓他們被殺死。
我說:“且慢,他們今年都不超過十六歲,對不對?”
博馳說道:“這又怎樣?索薩和納爾雷都為了成為貴族而經受過最嚴苛的教學和訓練,任何略有瑕疵的表現都是不可接受的,更何況是這樣的大錯?”
我說:“別拿血族的那一套來唬人,依人類的年齡,他們還都是不懂事的孩子!應當減刑,甚至完全豁免。”
博馳說:“真是一派胡言,若照你這么說,我們豈不是可以教唆那些小娃娃大搖大擺地上街殺人,而不受法律制裁?”
我說:“當然,只要你有本事教唆的動。”
博馳怒視著我,咬牙切齒,但當我垂下右手時,他表情劇變,像是被人用槍指著腦袋。
我想起我其實是核威懾級別的騙子,而且他們都還信了。
我說:“我不知道,但這孩子是我的教子,如果他遭遇了什么不測,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么,尤其是那些....咳咳....煩人的蒼蠅。”
看來博馳的信仰在這一刻背叛了他,他坐回了椅子,說:“無聊,真他媽的無聊。”
我不介意他說臟話,只要博馳信仰的神不介意就行。
勒鋼說:“我堅信索薩是無辜的,魚骨,你帶著他到外頭等候片刻,我們很快就會做出裁決。”
我知道索薩安全了,趕忙將他帶到府邸的陽臺上。索薩本就蒼白,現在臉上更罩上了一層死者的青色。
我撓了撓他的頭發,說:“這不是你的錯,是那個納爾雷,這小子看似一本正經,想不到比我還猴急....”
我在說什么?這話太可疑了,不會開玩笑就別開玩笑,魚骨!一定是彼列讓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索薩望著下方的景色,望著明亮的燈光照射的草坪,眸中流下血一般的淚。
他說:“教父,昨晚我和納爾雷見面時,他嫉妒你了。”
嫉妒我?
索薩說:“我很尊敬你,我對你的崇敬近乎狂熱,所以,我說了你很多好話,我把你告訴我的英勇事跡全告訴了他。這讓他很惱火,他當時說:‘你與他親密的不正常!你簡直是發瘋了。’”
我覺得一口鍋扣到了我的頭上,但我還不能甩。
我問:“他是不是弄錯了什么?”
索薩說:“他是那種爭強好勝的性格,他似乎認為我的知心朋友只能有他,我不應該盲目地仰慕旁人。”
我說:“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你難道不能仰慕邁克爾?仰慕勒鋼?”
索薩搖頭道:“他不在乎我對養父們的感情,只在乎我對您的熱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那很復雜。”
這些幼稚的孩子,在他們的年紀,他們分不清許多事,他們會將生活的煩心事發泄到任何地方,也會把任何感情混為一談。
也許納爾雷成為血族之后,自認為應當受到索薩的頂禮膜拜,甚至將索薩視為他的所有物,不許索薩不忠誠,不允許額外的人分享索薩對他的情義。
而索薩成為我的教子,對納爾雷而言是沉重的打擊,他認為是我奪走了他的朋友,他珍貴的物品,受他監護的孩子。
甚至是他的青梅竹馬,他的兩小無猜,他的兄弟,他的...情人。
啊,青春年華,是多么的混沌蒙昧,難以言喻,我越是理性分析,越覺得自己茫然而無知。
我問:“所以他就轉化了你?”
索薩說:“我們開始吵架,他說了過分的話,我也毫不留情的還擊。到了最后,我向他道歉。他說:‘如果你是真心道歉,那就把你自己獻給我。我們共同面對后果。’”
我怎么有一種自己被牛頭人的感覺了呢?
我問:“然后你同意了?”
索薩低聲道:“我...很抱歉,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我只想‘好,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那就看看誰更勇敢吧。’”
我輕拍他肩膀,說:“會沒事的,誰年輕時沒有個犯錯的時候?”
衛兵叫我們回去了。
會客廳內,邁克爾說道:“魚骨,經過討論,我們做出了以下決議:
第一,剝奪納爾雷所有貴族的頭銜與財產,調撥至瓦爾基里聯隊進行為期五年的野外拓荒,不得寬恕,不得減免。
第二,剝奪索薩所有貴族的頭銜與財產,在家中監禁思過,唯其教父能探望他,不得外出,不得寬恕,不得減免。
其余長老已無異議,你覺得如何?”
我點頭道:“就這樣吧。”
血族們都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離開,唯有邁克爾與勒鋼仍坐在沙發上。
過了半晌,勒鋼說:“抱歉了,兄弟。”
邁克爾答道:“好說,一切都好說,兄弟。”
勒鋼和我先后與邁克爾握手,隨后走出了門。
在這一剎那,我覺得邁克爾很孤獨。
可在這遭天譴的時代,誰能沒有幾樁煩心事呢,對不對?
本卷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