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轉乘電梯,直達五十樓,游騎兵軍營的入口是冰冷而龐大的鐵門,不過與深海監獄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拉米亞用掌紋開了門,我們的婚訊看來已然傳開,迎面走來的游騎兵都瞥向我們。這一層樓的大部分設施皆由鐵鑄,顯得單調、乏味又凝重,充滿威懾力。
軍營占據了五十層到六十五層,一樓的電梯只能到達這層,其余樓層必須通過軍營內部的快速電梯上下。正如之前所述,黑棺的電梯系統錯綜復雜。
我記不清拉米亞辦了多少手續,最終,我的檔案齊備。在一間有大玻璃窗的會議室前,我見到一位白色短發的女人,她體型精悍,瘦弱而有力,應該就是拉米亞的上司久楠。
久楠笑道:“看著你們倆,真讓我想起我年輕的日子。”她握著拉米亞的手,神態很親熱。久楠是游騎兵的指揮官之一,也是住在高層的貴族。
她和拉米亞寒暄幾句,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說:“你們找到了尤涅,執政官很高興,因為他的拓荒大計終于能付諸實施,這是大功一件,你們的功勞不會被忘記的。”
我覺得她沒說實話,我們的功勞非但會被遺忘,而且沒有半分獎賞。
拉米亞說道:“是,長官。”頓了頓,又說:“關于朗基努斯的入職申請....”
久楠說:“根本不是事兒。你猜怎么?昨天的晚宴上,邁克爾侯爵專門向大家隆重介紹了你這位丈夫,他還說朗基努斯具備某種超能力呢,你說,這可多新鮮?”
邁克爾倒也沒想象中那么忘恩負義,如此一來,我劫富濟貧的計劃倒不忙于一時。
我的腰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也好似雄壯了幾分,此刻的我一定孔武有力,威風凜凜。
拉米亞笑道:“真的呀?他人可太好了。”
久楠又說:“邁克爾說完之后,大家問沉穩寡言的勒鋼侯爵,他也對朗基努斯不吝溢美之詞。所以,你看,我今天一大早就親自出來迎接你們倆了。”
拉米亞說:“蒙你抬愛,這可真讓人受寵若驚。”
我依舊莫測高深,沉默不語,向久楠鞠了一躬。
久楠說:“他話真少,一看就是高人風范。”
我淡然一笑。
拉米亞說:“他只是有些緊張害羞罷了。”
我失去了笑容。
久楠說:“我們有動用尤涅的無數設想,不久你們又要忙活啰。但在這之前,本周安排你們四人閑差,就在大樓與鎮子上值班,拉米亞,你去吧,我帶著朗基努斯到處走走。”
我想著該如何討好這位女爵,以便讓我更快升職。現在我有了響亮的名聲,她必然會重用我。我預計我不久又會立下大功,隨后一路高升。
離我君臨黑棺之日,想必已經不遠了。
久楠說:“我們游騎兵分為兩個陣營。”說到這里,她露出笑容,說:“你別誤會,這并不是說我們兩個陣營是對立的,恰恰相反,我們常常合作呢。”
我回答:“我明白,長官。”常常合作并不重要,偶爾敵對才是重點。
久楠說:“五十層到六十五層屬于我們瓦爾基里突擊聯隊。六十六層到八十層屬于麥宗實驗室。我們都是軍事組織,又都是....科技組織。但麥宗實驗室的研究方向與我們不同,大家就是在這里有了小小的分歧。”
我知道拉米亞已經向她匯報了吉良的背叛,說:“麥宗實驗室把人改造成惡魔。”
久楠說:“這么說也不確切,人怎么能成為惡魔呢?那個誰....對,吉良,他只是部分變化為類似惡魔的一種形態。”
我說:“你說的都對,長官!”
久楠帶我徑直來到了六十四層,這里像是古代百科全書中描繪的醫院,從地板、墻壁到燈光全是干凈的白色,走廊上有許多診室和手術室,從中傳來電鋸切割的聲音。
我不禁頭皮發麻。
久楠仿佛帶著孩子參觀展覽館的母親一樣,我們來到許多櫥窗前,我看到那是各類金屬的器官,許多管道把它們固定在半空。
這讓我想到乏加出生的實驗室。
但我心情很平靜,要在這世上生存,人總要付出些什么。
久楠指著一個藍色的肺,說:“這個肺叫藍橋,我們在原有基礎上做了改造,它重了五百克,卻能讓人在水下潛泳兩個小時,而且還能防彈。”
我們朝前走,她又給我看了一個藍色的心臟,說:“它叫做鋼鐵要塞,重了六百克,能承受高速的血流,并自帶電擊起搏功能。”
然后是藍色的骨骼,藍色的血管,藍色的肌肉,藍色的鱗甲,藍色的眼球。我心如止水地看完,打算快點溜走。
久楠笑道:“總而言之,除了那個部位,我們幾乎可以實現人體的全面生化改造。”
我問:“長官,是哪個部位?”
她沖我神秘一眨眼,說:“你懂的,聽說你的那地方挺不錯。”
我臉紅心跳,覺得她在暗示什么,剎那間,對妻子的忠誠與對前景的期盼在我心中沖突不休。
她卻說:“人體的大腦,我們只對它沒轍。唉,真想知道當年制造乏加的手藝。”
為什么我心底有一點點小失望呢?
我們走到中央餐廳,科研部門的軍官在此用餐,久楠點了兩杯咖啡,我們坐下,久楠嘆道:“拉米亞和薩爾瓦多是我的孩子,當年,就是我收養了他們。”
我說:“那您就是我的岳母了。”
久楠哈哈笑道:“這么說也不錯,不過我這人向來秉公處事,正因為你是拉米亞的丈夫,我反而要更嚴格地考核你。”
我乖覺地沒有接口。
久楠又說:“我也接受了改造,我無疑是活得最久的游騎兵之一,要不是改良了身體,我早就那場大戰中被惡魔撕成碎片了。現在,我戰斗的年代已經過去,是你們新一代登上歷史的舞臺。人類的復興是一場漫長的戰役,我們都需要耐心和勇氣。”
我想要的是權力,不過倒與黑棺的大業并不沖突。
久楠點了支煙,吞云吐霧,她說:“藍橋肺能過濾尼古丁,這是最大的好處。我的牙也全換了,不然一眼望去,滿口焦黃,那可多難看?”說著自嘲地發笑。
我看著她頭上的標語:“公共場合,禁止吸煙。”
我沒說什么。
久楠說:“并不是人人都能成為游騎兵,人與人的體質不一樣。有的人要是移植了藍橋肺,他會不停咳嗽,不停吐血,一個小時就見鬼去了。有的人如果移植了鐵手鐵腳,會讓他軀干的骨骼早早壞死。比如貝蒂與薩爾瓦多,他們只是注射了一些血清,添加了小零件,增強了心肺功能。”
我說:“拉米亞到底經受了多少改造?”
久楠說:“像她那樣的人萬中無一,縱觀瓦爾基里聯隊的歷史也寥寥無幾。她的眼睛、四肢、心臟、肺、咽喉、腸胃以及....作為丈夫,你也知道的,她看似窈窕淑女,可體重足足增加了五十千克。”
我知道,可我不管這些,她是我妻子,我鐘愛的妻子。
她抬頭看著煙霧,掐滅了煙頭,說:“她像是惡魔的孩子。”
我說:“奈法雷姆?”
久楠低頭正視我,說:“你聽說過?”
我說:“在我拾荒的生涯中,在某處讀到過類似的文件。”
久楠:“是,奈法雷姆,是這么叫。有些人認為這些體質特異,能夠承受大規模改造的異人,體內有惡魔的血統,是墮落天使的后裔。可照我看來,他們就是生來奇特,基因變異。”
我覺得有些渴,喝了口咖啡,說:“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您可以想想邁克爾侯爵...”
我突然想到這或許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久楠噓了一聲,說:“永遠不許再對任何人提起。”
我用力點頭,把咖啡一口喝完,侍者收走了咖啡杯。
久楠說:“拉米亞可以算作人類,然而侯爵他們并不是。”
我說:“邁克爾認為自己是某種神。”
久楠想要摸出煙盒,但中途作罷,她說:“就現在而言,確實是這樣。邁克爾、勒鋼,還有劍盾會的那個瓦希莉莎,他們完全可以這么說。”
我說:“這無疑也是某種疾病,一種劇烈的基因突變,您覺得呢?”
久楠說:“或許也是,只是他們變得不再是人了,在人之上還是人之下?這可不好說。”
這時,那個侍者走近我們,遞給久楠一張小紙條。久楠看了看,眼神很驚詫,說:“你和拉米亞真是天生一對。”
我以為她是在恭賀我們,忙不迭道謝,她卻說:“你的體測結果出來了。”
我愕然問道:“可我還什么都沒....”
我突然想到了那個咖啡杯,杯沿有我的唾液。
久楠說:“你也是那種異人。”
我問:“奈法雷姆?”
久楠站起身,捏了捏我的肩與胸,她說:“快些開始吧,手術至少要持續整整一天。”
我方寸大亂,覺得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行,我央求道:“能不能給我時間考慮考慮?”
久楠笑道:“不行,我們的手術已經安排滿了,今天是最后的空檔期。我會找最好的醫生替你操刀。”
我問:“我能不能選改造的器官?”
她詭異地上下打量我,說:“放心,我們不會動你那里。”
我慘聲道:“哪....哪里?”
她的手順著我的胸膛往下移動,令我毛骨悚然。
她笑道:“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