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不愿再進去受一次罪,兩個小時之后,我還要和拉米亞結婚。我決不能讓我唾手可得的幸福再一次蒙上陰影。
我說:“那太冒險了,尤其二位位高權重,身份不凡,怎么能親身進入那等危險之中?”
邁克爾說:“您是從外面來的,確實不知道黑棺中的日子是多么無聊。為了追求一點兒刺激,我可是絞盡腦汁,現如今良機難得,我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看他的模樣,就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頑童,勸阻不得。
這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難得的機會?這二人可是權貴中的權貴,高官中的高官,他們想找樂子,我就陪他們找些樂子,有何不可?
我回想亨利豪宅中的一幕幕,覺得我能夠應付。這兩個公子哥即使被暗影控制,我也能把他們救出來。
我認為他們絕對沒有探查到底的勇氣,多半很快會被嚇得半死,隨后半途而廢。我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平安進入,平安離開,他們嘗到了苦頭,這件事就會不了了之,也會對我感激涕零。
本質上,他們所追求的,不過是向朋友吹噓的小小談資罷了。
更何況他們說要送我一份神秘大禮,這可著實讓我怦然心動。
我說:“那好,不過兩位最好準備準備,穿些防彈衣之類的東西。”我確定子彈對那些人影沒用,說不定到頭來害了自己,也就用不上了。
邁克爾笑道:“不用,我們是學過一些防身術的。”
他們所謂的防身術多半是華而不實的假把式,不過他們是高貴的井底之蛙,說什么就是什么。
我在豪宅門前頻繁呼吸,這是奧奇德傳授的吐納法,能夠讓人提神醒腦,驅散疲勞。隨后,我伸手開門,門紋絲不動。我這才記得乏加說過這扇門在明早之前是無法進入的。
邁克爾與勒鋼緊盯著我,像是法官似的。我如芒在背,很不好受——如果我連門都開不了,他們會不會認為我是誤打誤撞的騙子?
我再一次握上門把手,不由記起了不久之前千鈞一發、生死一線的情形。我仿佛又能體會到我的影子纏繞著我的每一根神經,每一片肌肉,每一寸脊柱,還有深入靈魂的寒冷。
邁克爾驚呼道:“影子?看哪!勒鋼,他的影子。”
勒鋼并未發聲,可呼吸聲變得粗重了些,像是警覺的狼。
我看到我的影子站起推門,一扇暗影門朝后敞開。我回望他們二人,邁克爾與勒鋼點了點頭,我們走入了這暗影的鬼屋。
屋內和我離開時一樣詭異絕倫,黑暗如潮。邁克爾與勒鋼剎那間渾身僵硬,無法移動,發出沉悶的低呼聲,就像夢游的人,說著難以索解、毫不連貫的夢話。我看見他們的影子如蟒蛇般纏繞上他們的身體,他們各自拔出自己的武器——銀質彎刀與長劍,刺向自己的心臟。
我能行動,我用我的影子抓住他們的影子,用力將他們分開。兩人齊聲大叫,像是不倒翁般搖搖晃晃。
他們的影子轉身,朝我猛攻,身手竟然極其厲害,彎刀橫斬,長劍直刺,我放棄抵擋長劍,豎起匕首格擋彎刀,長劍刺中我心臟,硬化藥水救了我一命。彎刀震得我手臂酸麻,勒鋼的影子一把抓住我,我急忙踢他面門,他把我重重扔向墻壁,我仿佛撞中了鋼板,背后劇痛得像是斷了骨頭。
我從地上爬起,嘴角流下了血,但同時,我也有重要的發現,我看見他們的影子與他們兩人之間各有一根細線相連,或許正是這細線為他們的影子提供力量。
我叫罵道:“兩個廢物影子,就憑你們萬萬殺不死我!”影子朝我猛沖,一人動作優雅而變幻,一人敏捷而矯健,我就像是面對著兩個拉米亞似的。我朝后退,與他們保持距離,他們朝我連連出招,但拾荒者的本能讓我更擅長躲避,他們險些傷著我,可總差了少許。
這時,我的影子終于得手。我派它去斬斷連接本體的細線,它辦到了,在這房間里,似乎唯有影子能斬傷影子,在下一瞬間,那兩個影子失衡摔倒,身軀劇烈地痙攣,無影無蹤。
邁克爾與勒鋼分別站穩,我看到邁克爾臉上流下一滴滴紅色的血,似乎受傷了。可仔細一看,那不像是傷口,竟像是紅色的汗!邁克爾喘了口氣,他用手絹擦去血珠,做了個花哨的手勢,笑道:“真是美妙極了,Splendide。”那似乎是古時的法語。
勒鋼點頭道:“看來,這控制的法術暫時已對我們無效。”
邁克爾說:“差一點就死在這里,名不虛傳,這鬼屋果然名不虛傳,連我們都險些栽倒于此。”
勒鋼說:“是拉森魃?”
邁克爾說:“確實是拉森魃的法術,可卻高明得多,我從未想象過如此的境界,Remarquable。”
勒鋼指著我說:“這位先生卻能對抗這拉森魃之奧。”
我對他們說的所謂“拉森魃”全無頭緒,但昂起頭顱,裝作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是我成名的絕佳時機。
邁克爾笑道:“我們找到了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大師。”
我說:“兩位,我們該走了,接下來實在無法預測還有什么可怖的東西。”
勒鋼說:“恰恰相反,好戲才剛開始。”他雙目閃著幽光,走向那女人的畫像。
須臾間,我們已不在房間里,而身處一個寧靜的草地,四周鳥語花香、風景宜人,長滿荊棘與薔薇,在一百米之外,我們見到一個祭壇,祭壇前坐著那畫像中的女人,她渾身是血,安詳地在座椅上去世。在她手中,抱著個蘋果大小的雕像。
那雕像是個蜷縮成一團的少女,手藝精巧,造型卻別扭,似乎是故意將她雕刻的面目全非。
邁克爾開始顫抖,那是因為他激動極了。他跪倒在地,喊道:“伊克斯女神像!天哪,天哪!這里居然有伊克斯女神像?”
我怕邁克爾發瘋,問勒鋼:“邁克爾先生怎么了?”
勒鋼說:“他找到了魂牽夢繞的藏品。”
我們顯然被傳送至了異空間,但只要拿走那雕像,我們就能回去。
邁克爾突然沖向那祭壇,這時,十余個影子包圍了邁克爾。我大吃一驚,急忙上前相救,可距離太遠,已然不及。
邁克爾暴喝一聲,身上憑空出現一身血紅鎧甲,將他的腦袋和身體全部籠罩在內,影子的鐮刀砍中了他,卻被鎧甲震斷,就像流水撞中了巖石。邁克爾刺出長劍,動作迅捷,竟更勝過拉米亞一籌,他刺中了三個影子的要害,那影子在這里似是實體,發出痛苦地尖叫,跪了下來。
我頭皮發麻,大感意外,萬不料這個看似柔弱的公子哥身手比拉米亞與彌爾塞更強。
我看見勒鋼的變化,更不禁目瞪口呆,他成了一頭直立的黑毛狼,身體如人,毛發如同鋼刷,與劍盾會的瓦希莉莎頗為相似。他仰天狼嚎,倏然殺入戰場,用利爪將黑影全數撕碎。如果說邁克爾攻守兼備,勒鋼則是個純粹的破壞者,他攻勢如此兇猛,敵人尚未出手,已經被他摧毀干凈。
更多的影子殺向他們,邁克爾哈哈大笑,朝兩個暗影一指,那兩個暗影竟聽他的指揮,殺向同僚。而勒鋼變得更快更強,似一股黑色的風,他一閃而過,在短短數秒鐘內擊潰了七個敵人。暗影層出不窮,將兩人團團包圍。
邁克爾說:“朗基,去拿雕像,我懷疑我們兩人解不開上頭的封印!”
我小心翼翼地服下奧丁之眼,以防受到夾擊,由于暗影被他們二人牽制,我一路上頗為順利。當我來到那個死去的貴婦人面前時,她紋絲不動,安詳地笑著。我去抓那個雕像,可那雕像卻只是個幻影。
我弄不清這房間中空間變換的原理,可這就與那扇門相似,我讓我的影子出現,它觸碰到了雕像,從貴婦人尸體上將其拿走。
在下一刻,景象驟變,我見到婦人周圍出現了許多扇緊閉的門,而那些門又在瞬間消失,我們回到了鬼屋內,這亨利豪宅仍點綴著若有若無的黑影,可其程度相當于打掃時遺漏的霉斑,已經算不得駭人。
邁克爾散去了鎧甲,勒鋼變回了人形,邁克爾滿臉血汗,而勒鋼仍氣定神閑。我由此判斷勒鋼身經百戰,遠比邁克爾更習慣于廝殺。
邁克爾神色謹慎,說:“請允許我看看。”他帶上一副手套,將伊克斯女神像拿起。他目不轉睛,露出癡迷的神情,從各個角度,各個細節審視這古物。他喃喃自語:“這是來自瑪雅文明的古物,伊克斯女邪神,從公元前一千年存在至今,貨真價實,絕對錯不了。Splendide,Excellent!”
我察覺到屋中出現了一絲波動,我說:“快些把這雕像帶走。”
邁克爾急道:“無知之徒!胡說什么呢!這雕像很古老,一旦離開這屋子,立刻就會被風化。”
我說:“上面有暗影保護,不會那么脆弱。”
邁克爾表情惶恐,猶豫不決,說:“萬一有差錯,你如何賠償?”
勒鋼說:“雕像被宅子束縛,如果留得久,只怕會驚動更多的‘守衛’,而你的神血還剩多少?”
邁克爾說:“對,對。我有辦法。”他捏了捏手掌,流出了血,血化作一圈紅色水晶,圍繞在雕像周圍。他滿意地笑了,說:“現在,我的兩位好友,讓我們速速離開,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