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示不知門下的走道里有什么,我表示我不想送命。
拉米亞說:“我和你一起下去。”
我問乏加她們怎么辦。
拉米亞說:“她們留在尤涅里很安全,反坦克炮都未必能穿透這鐵門。”
我認為這決定很英明,當先走出艙門,拉米亞說:“笨蛋。”
我瞪著她,無聲地抗議這突如其來,毫無理由的責罵。拉米亞說:“你掛著六柄槍去做什么呀?把其余五柄留在艙里,真是的。”
好像很有道理,不過這是她的錯,是她讓我習慣于服從命令,從而忘記了思考。
乏加在我和拉米亞手里塞了件東西,那是個小黑球。乏加說:“這是耳機,請帶上,方便我與你們聯絡。”
我說:“乏加牌耳機嗎?”乏加并沒有笑,我討了個沒趣。
拉米亞苦笑道:“你該早些把這好東西給我們。”
乏加點點頭,正常的那只眼睛看了我一眼,我不知她有何深意,但卻覺得她智慧深湛。
拉米亞通過腕表,查知這附近并沒有惡魔,下方也應該并無強盜,否則車庫里不會如此干凈。
行走過程中,我問:“這么說,如果把車開回去,酬勞很高咯?”
拉米亞回答:“不,只能小賺一筆。乏加與老威不是我的屬下,所以算租借的,執政官那里要抽成。而我那些在風暴中走失的屬下如果回不到城里,我還得發放撫恤金。”
我旁敲側擊地問她我能分得多少,拉米亞說:“我引薦你進入黑棺,這件事本身就是大恩。”
我心知人不能太貪心,但如果能得寸進尺,自然最好不過了。我說:“親愛的長官,我愿意永遠追隨您,可在摩天樓里,我只怕并沒有住處,您如果能安排,那可就太.....”
拉米亞說:“那你得自己掙房租,好了,別廢話。”
唉,失敗了,不過若不爭取,怎知不能成功呢?
就在這時候,乏加牌耳機中傳來乏加的聲音:“魚骨,別回話,別做出任何反應,只有你能聽見我,我想與你做一筆交易。”
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我一直以為乏加并無自主意識,看來并非實情。
乏加牌耳機又說:“發動機在地下深處,我要你替我取一個獨立插件,如果你能成功,當你抵達摩天樓時,我會為你開一個秘密賬戶,賬戶中打入一千萬信用額,那足夠你在摩天樓第三十層以上付十年房租。”
我又開始咳嗽,咳嗽聲中,我說:“兩千....咳咳....兩千萬。”
拉米亞問:“什么兩千萬?”
我說:“我聽人說世界上有兩千萬只惡魔,你覺得呢?不對,我記得好像是三千萬。”
乏加說:“如果你不答應,這耳機是個炸彈,當你伸手把它拿出時,你就會死。”
我不慎咬破了嘴唇,開始吐血。
拉米亞說:“你身體不舒服?”
我說:“很好,不錯,再好不過了。”
乏加牌耳機,你未來永遠失去了一位潛在的客戶。
前方是一扇鋼鐵門,通過輪盤開啟,拉米亞說:“乏加已經把這鐵門解鎖了,你把它轉開。”
我說:“我覺得長官您的力氣甚至可以搬動一頭牛。”
拉米亞說:“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力氣活該由誰來干?”
公平的觀點。
輪盤很重,但沒有生銹,我幾乎把吃魚的力氣都使出來,門朝里開了,又是鋼鐵的樓梯,通往鋼鐵的房間。
拉米亞說:“這里...是一個庇護所,他們在這兒建了個庇護所。”
我問:“庇護所?防護什么的?”
拉米亞說:“我不知道,但百年前,有些人總認為某天會發生世界末日,所以花錢造秘密設施,以便未來藏身。他們是對的。”
我又問:“乏加她....她到底是怎么來的?好像很了不起。”
拉米亞說:“她是執政官在黑棺某處發現的,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她似乎負責黑棺的一部分管理工作。”
我問:“她到底是人還是機器?”
拉米亞說:“是人,但與機器也差不多了,她是個小可憐,真不知是誰將她改造成這樣。她服從執政官們的命令,決不能違抗。”
我對這最后一部分深表懷疑。
乏加牌耳機說:“如果多問一個字,我將終止交易。”
我心想:“她外表是個小女孩兒,不超過七歲,那些人將她大卸八塊,只留下她一只眼睛,小半邊身體。她失去了自我,被囚禁在這金屬驅殼之內,不得自由。這么做的人,簡直滅絕人性。”
但那與我又有什么關系?至少她還留得性命,現在還把我吃得死死的。
悲傷的紀元,能活命就是福氣。
拉米亞喊:“停!是惡魔!”
萬萬沒想到,但已經太遲了,兩頭白色惡魔順著長廊朝我們跑近,拉米亞開槍殺死一只,我開了一槍,打歪了,拉米亞替我補上了一槍。她喊:“罰你一千!”
唉,真是不做不錯,多做多錯。
一只紅色惡魔出現在那兩只白色惡魔之后,即使它彎著腰,也占據了整個長廊,它兩只手各提起白色惡魔,拉米亞朝它開火,但紅色惡魔用白色惡魔的尸體當擋箭牌,拉米亞開了兩槍,都沒中。
我說:“這不是兩千?”
拉米亞的神劍彈用完了,她喊:“把你的槍給我。”
紅色惡魔一甩手,把一具尸體扔向我們。我們同時撲倒,那尸體在墻上撞得斷骨斷筋。紅色惡魔把另一只也扔了過來,拉米亞站起身,發出大叫,她一腳踢出,竟把那白色惡魔尸體彈開了。
我早知道她有這樣的力氣。
紅色惡魔嗷嗷直叫,我把槍遞給拉米亞,拉米亞抬手,但紅色惡魔一個猛沖,將拉米亞撞飛。
我喊:“長官!”紅色惡魔回過身,一爪子抓我,真是可笑,我怎能讓它命中?它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從魚的嘴下存活的男人。
我不知斷了多少根肋骨,等我回過神,我已躺在走廊的一邊了。我見到鮮血從我傷口處像泉水一般流出。
紅色惡魔正朝拉米亞那邊跑,我緊張極了,她可不能死,她如果死了,我該怎么進摩天樓?
我喊:“喂!喂!來我這兒!我這兒沒槍,她那里有!你可以拿我做盾牌使喚。”
紅色惡魔有低微的智力,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因此卻反而更容易上當。它上鉤了,轉身面向我,一雙邪惡的眼睛閃著鄙夷的光。我知道,它看見我受傷,而且手無寸鐵。它邁了一步,然后開始加速。
我知道唯有豁出去了。
我摸出毒蛇之血,倒入自己嘴里,毒液會順著我的腸胃進入造血系統。這毒液能毒死惡魔,卻毒不死我,我有抗體。
紅色惡魔很快已離我不到五米遠,我一揮手,鮮血落在惡魔眼睛上,它叫毒蛇之血并不是沒有原因的,涂抹在刀上,與包含在血液里,一樣能殺人。
紅色惡魔發出令人心慌的吼聲,它掩住自己眼睛,身子來回搖晃,撞得長廊兩邊的鋼鐵都有些變形。它撞了好幾回,開始用拳亂砸,真是離我差之毫厘。我蜷縮起身子,喊道:“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幾聲輕響,惡魔身軀抽動了幾下,我見它腦門開了花,一張兇惡的臉恰好落在我面前。
拉米亞持槍走來,鮮血從她額頭流下,白發披肩,膚色雪白,容貌美艷,像是冰雪中的一朵紅色玫瑰。
她低頭看著我,我抬頭看著她。
她的衣服破了,我見到她的肌膚,反射金屬的光。
我問:“你和...乏加一樣?”
拉米亞說:“我只改造了軀體肌肉、四肢骨骼與小部分神經元,我本質與你無異。乏加不同,運轉她的并非大腦,而是一顆多核處理器。”
她將自己的腕表扯下,說:“這里有干擾,探測器不能用了。”
她向我伸出手,我搖了搖頭,自己站起,指出我血里的毒還未失效。
拉米亞說:“何時失效?”
我說:“如果大量飲水,大概...大概半天左右。”
拉米亞把槍拋開,說:“但愿下面沒有了。”
我說:“是啊。但你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拉米亞說:“不要開這種下三路的玩笑。”
我表示我也不想。
拉米亞戴上一副手套,從行囊中取出一根針劑,刺入我手臂,說:“這是治療針,能加速傷勢愈合。”
我說:“你自己呢?”
拉米亞說:“我受傷不重,我的手臂是我唯一的弱點,那長角頂在我腹部,反而不是。”
走過長廊,是一個很亂的大廳,但可以看出,這地方原本是個挺奢華舒適的地方,一圈彈性良好的沙發環繞著這圓形房間,當中有個吧臺,里面全是酒水,只有幾瓶完好。
拉米亞說:“看來不知哪里有個漏洞,惡魔闖進來沒多久,這些惡魔竟也是酒鬼?”她拿起一瓶香檳,看出是2058年的。我推測那是在130年前,離浩劫發生只有很短的空檔期。
我說:“你未成年,不能飲酒吧。”
她看我一眼,說:“你在開玩笑?”喝了一大口,把瓶子遞給我,說:“你全喝光了,把毒血稀釋。”
我搖頭說:“我滴酒不沾。”
她自己開喝,問:“為什么?”
我說:“魚,魚會嗅到我的軟弱,我的精神不能有動搖,酒精會毀了一切的。”
她說:“魚?又是魚?你能不能詳細說說那魚究竟是怎樣的?”
我認為最好不要。
她笑道:“你這是精神創傷,對這魚怕得近乎迷信了。”
她跳到柜臺之后,翻出一些純凈水,她笑道:“都是過期的,你要不要?”
我說:“這倒不要緊,我的腸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