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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鹽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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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東鹽池,曹真巡視此處時汗流浹背,鹽堿荒地滿目皆是引流、貯存鹽鹵水的溝壑。

  溝壑縱橫,遠近的鹽池因鹽水濃度、角度的不同,在夏日陽光下折射不同的光澤,可謂五光十色,瑰麗異常。

  沉淀、挖出的鹽渣就堆積在狹長的鹽池邊,這些分批次打撈上來的鹽渣有序堆積,橫截面呈現穩固的梯形。

  因此一條條鹽水沉淀池并列,邊上就是一條條的鹽塊壘砌的鹽墻。

  各處緊缺的鹽,在這里滿目皆是。

  甚至曹真腳下就踩著泛白的鹽土層,不是土里有這么的鹽,而是風吹動鹽墻,雪花一樣的鹽花紛紛揚揚飛落各處留在土壤里。

  又因為時常的降雨,讓這些鹽花與土壤牢牢板結在一起。

  鹽池的鹽到底從哪里來的,沒人能說清楚。

  鹽池人祖祖輩輩就這樣引流鹽水,將鹽水一層層引入鹽田、沉淀池里打撈…就跟米湯里撈米一樣簡單。

  曹真來時正好起風,整個鹽田區域鹽花紛飛滿目霧白,飛濺的鹽粒打在臉上刺疼。

  他以紗遮面,繼續巡視鹽田區域貯存的鹽墻,這些都是可以對外運輸、販賣的成品鹽。

  而這樣鹽田在鹽池周圍各縣…有許多,都是豪強、百姓開坑引水,這水越積越多,隨著水分蒸發就會形成鹽鹵水。

  再層層引流、過濾、晾曬、沉淀、打撈,就完成了制鹽。

  所以鹽池、鹽田有很多,區別只是官營、豪強私營,又或者是鹽田規模的區別,或是鹽巴質量的問題。

  平時所指的鹽池,就是官營的鹽池;對天下吃鹽的人來說鹽池就是鹽池。

  現在鹽池要供應鄴都方面,還要滿足雒陽、關中區域的需求,因此工作量很大,不得不將過去廢棄的鹽田重新疏浚,予以使用。

  而鹽堿的腐蝕性,這里的勞役多穿草鞋或者光腳,光腳的苦力又往往赤袒肩背,全身只穿一條四角褲,甚至更貧窮一些的苦力就在腰間纏一條裹襠布巾。

  鹽池的勞力又普遍短命,因此每產出的一石鹽都是染血的。

  曹真來到一座鹽巴壘砌的鹽墻面前,抬腳踩踏一聲悶響,鹽墻巍峨不動,穩穩當當。

  曹真包鋼的靴頭蹂踩鹽墻,他巨大體重加持下,細碎鹽粒唰唰滾落,又在風中揚起。

  可惜這么好的鹽,卻要淪為資敵之物。

  哪怕把鹽運出去前對著撒泡尿也不能消解萬分之一的心頭大恨,命苦的鹽工給鹽巴加點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親自檢驗了鹽田所儲鹽巴后才去見河東郡守趙儼,趙儼是個惜命的人,自不會去鹽田里吸鹽。

  鹽池衙署里,趙儼雙手負在背后來回踱步,不同于身形肥碩的曹真,這些年趙儼越發的清瘦。

  就是出陣領兵,他的身板也撐不起一套盔甲。

  自鷹山決戰以來,他就時常做噩夢,夜里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只好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

  這幾年他子女繁盛,可身體卻益發的不行了。

  原來是因恐懼而失眠睡不著覺,現在卻不得不為子女未來的命運而憂慮。

  司馬懿做下的事情過分不過分?

  亂世中沉浮幾十年了,趙儼不覺得屠城有什么問題…正是有漢軍、北府這批異類,才顯得屠城似乎有問題。

  屠城是解決問題最快最有效的辦法,處于四戰之地的曹魏勢力從發家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以殺傷敵人有生力量為主。

  否則地處中原,遲早會在各種拉鋸戰爭中翻船。

  唯有每一戰盡可能消滅敵人的人力,打空對方的人力,才能轉身去打新敵人時不會受到舊敵人的干擾。

  至于分兵占據地方的疆域,統合對方的人力…很遺憾,在群雄四起爭鋒之際,這種分兵行為是取死之道。

  所以真的沒辦法,曹魏勢力想要崛起,就必須采取屠城、強制遷移人口的辦法。

  想通這些問題,回頭看在曹魏勢力發展過程中各種各樣的大規模屠戮,也就能坦然面對了。

  曹魏擴張初期最是艱難,所以殺戮最是瘋狂…這些跟趙儼沒關系,他當時避難荊州。

  而他與北府的仇恨來自兩個方面,主要是他擔任關中護軍時做下的事情。

  當時馬超反攻涼州,夏侯淵率兵遠征馬超,戰事陷入對峙期。馬超麾下是羌氐武裝為主,缺乏后勤底蘊,陷入對峙會越來越虛弱。

  可夏侯淵補給來自關中,同樣也很是艱苦。

  當時正是趙儼給了夏侯淵強力支持,用盡了各種手段,哄騙與威嚇并行,前前后后給夏侯淵提供了兩萬兵員。

  后來趙儼又支持漢中戰場的曹操,累積輸送萬余兵員。

  所以馬超恨透了趙儼,關中人也恨透了趙儼。

  趙儼擔任關中護軍時,曹操才平定關中幾年?

  趙儼每送一個兵員去前線,就意味著一個家庭殘破;同時他每送走一批兵員,曹魏對關中的統治就強一分。

  曹丕在正式投降的場合里被馬超活活逼死,等馬超率軍渡河參與決戰,勢必如殺神一樣…經手的魏國官吏絕難善了。

  而自己與馬超又有大仇,以馬超的秉性,肯定會讓自己一家完完整整去死。

  整個關中士民都憎恨自己,真的沒有退路啊。

  趙儼心中哀嘆,愁眉苦臉等待曹真的到來…到了眼前這一步,自己還要給關隴、雒陽的漢軍、府兵提供食鹽,這種弱國無外交的亡國之相,怎么能令他淡定?

  曹真來時見軍中飛騎牽馬立在公署門前,大風吹刮,飛騎背上兩條潔白負羽被吹斜,其他衛士、旗手拄著的旗桿、旗矛上旗幟也獵獵作響。

  親衛將王生手里提著一個沉重的漆木桶,正用驚駭目光看曹真,曹真不快喝問:“何事如此?”

  王生看一眼飛騎,飛騎單膝跪地雙手捧著前線公文急遞:“大將軍,裴護軍手書在此。”

  曹真上前接住信,走向衙署,問跟上來的王生:“手里提著是什么?”

  “是…是司馬仲達次子首級。”

  王生跟著進入衙署大廳,停頓躊躇回答。

  這話恰好也被趙儼聽到,驚詫呼問:“真是仲達之子?”

  曹真皺眉,解開裴潛的手書,掃一眼遞給疾步趕到身前的趙儼:“應該不假,恐與遼東之事有關。”

  趙儼接住信瞪大眼睛細細閱讀,瘦弱的軀體連連顫抖,眼睛越瞪越大,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的睜更大,身子也是電擊似得猛一顫。

  然后就在曹真驚詫目光下趙儼整個人身軀蜷縮,直愣愣向一旁栽倒。

  信紙飄落在地,趙儼雙手緊緊抓向自己心口,瞪圓眼睛噗通落地,艱難扭頭去看曹真,嘴唇哆嗦發不出聲音來。

  曹真艱難蹲下側耳去聽,只能聽到趙儼嗬嗬的、不知所謂的囈語,很快就被屋外的呼嘯風聲遮蔽。

  兩人的屬吏圍繞上來,看著趙儼側躺著,只有雙腿不時抽搐、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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