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三百余騎在兩軍陣前廝殺,虞世方連續挑落十二騎后已經成為烏桓騎士眼里的惡鬼。
而虞世方座下的青雀也漸漸疲倦,以至于虞世方朝哪里沖奔,哪里聚集的烏桓騎士就四散躲避,不做接戰。
虞世方反復三次沖亂敵騎集群,北府騎士則乘機掩殺擴大戰果,并分出人手收斂跌落馬匹重傷,或陣亡的騎士。
烏桓騎士也漸漸馬力衰竭,盤旋繞擊,依舊強撐著,在等待新命令。
鮮于輔遲遲不下達撤換、增兵命令,這些烏桓騎士只能硬耗。
田信回頭看一眼南邊遠處七盤嶺,見并無新的旗號示警,說明魏軍主力沒有出現異動。
又見虞世方疲倦,忍住上前廝殺的沖動,開口:“我恐世方久戰有失,鳴金吧。”
陣前兩側的鼓車隆隆鼓聲放緩鼓點,這已經是第三通鼓了,每一通鼓就是一次‘鼓樂重播’,是戰斗時最重要的時間參照單位。
換言之,前鋒戰里,虞世方這百余騎已經廝殺了快一個小時。
隨著鼓聲漸漸放緩,前方廝殺的北府騎士也漸漸收攏,簇擁在虞世方身邊,都喘著大氣,對面烏桓騎士也聚集在一起,雖然不敢主動再沖,可依舊有一股頑強意志。
鼓聲停息,北府陣前開始鳴金…鳴金是個逐漸變化,需要適應、調整的過程,如果誰敢突然鳴金,被砍死也是活該。
然而烏桓騎士陣列鼓聲還在響徹,近乎二百的烏桓騎士不敢后撤,也敢原地目送,只好結隊綴在北府騎士身后…仿佛跟在屠戶身后的狼,似乎在尋覓戰機。
見北府陣列兩端奔出兩個百人隊接應虞世方,烏桓騎士也有些意猶未盡,戀戀不舍后撤。
虞世方翻身下馬,臉上汗氣蒸騰。接住遞來的溫水咕嘟咕嘟先飲兩口,隨后就朝臉上澆灌,才抬手拉開盔帶活扣,將頭盔取下,頭上裹纏的吸汗、緩沖的頭巾已徹底濕了。
雖然很不舒服,他還是強忍著沒摘下來,只是接住手巾擦汗,走向青蓋傘下:“公上,烏桓精騎驍銳更兼蠻勇,不可小覷。”
精銳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根筋的蠻橫、勇悍。
“嗯,我現在想不明白鮮于輔、吳質的心思。”
田信還有些疑惑,對勞累的虞世方說:“快去更換甲衣,好好休息。這一戰,可能要殺到日暮。”
“是。”
虞世方抱拳,與其他歸來的騎士進入陣列間隙通道,陣后已經設立帷幕遮擋風沙,到了這里虞世方等人才開始解除武裝。
也沒有多余的水,只能把臉、雙手洗干凈,發絲、脖頸里的血漬能擦干凈就擦一下,不行就先擱置,等戰后處理。
田信有些拿不準吳質、鮮于輔的想法,敵人跟自己是不一樣的;不能用對待自己的標準去要求敵人…這有些為難敵人。
按著邏輯來說,如果吳質沒有其他隱秘、可靠的后手,那么現在吳質就應該集中一切兵力,在陸議迂回奪取藍田縣,斬斷魏軍主力退路前向自己發動決戰。
這樣的話,吳質多少有一些勝率在;自己是防守,能多少抵消地形劣勢,也能一定程度抵消魏騎的沖擊優勢。
可是吳質主力騎兵集結在太白廟一帶不做反應…難道就等著自己撞上去?
憑什么?
七八里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憑啥自己要去太白廟一帶跟吳質決戰?
以吳質的手段,肯定不會讓自己暢快、輕松行軍,沿途還有一系列小規模戰斗,以遲滯自己,行疲敝之事。
所以自己沒必要挪動,就在這里等著,等陸議率領別軍抄斷魏軍退路…歸路被斷,又被自己南北夾擊,到時候的魏軍戰斗意志自會松垮,反掌之間就能解決。
這就這一戰比較特殊,目標不是吳質的頭,也非擊敗吳質的大軍,而是要全殲、吞掉關隴地區魏軍騎兵主力。
吞掉這支主力騎兵,今后一系列戰役爆發時,也就不需要這么重重算計,直接攻過去就行了。
只要打贏,有兩三萬騎兵圍追堵截…對方又能跑掉多少?
田信這里思索、費解,不清楚吳質究竟在想什么。
吳質也有些拿不準主意,戰局惡化之快速,是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原來已經做了最壞打算,要犧牲整個王忠東線軍團去吸引北府兵渡河,北府兵最快怎么也要在中午前擊潰東線軍團。
擊潰后就要追擊…就算不追擊,也是久戰疲兵,自己再把以逸待勞的主力騎軍壓上去。
就灞水北岸的絕佳地形,只要擊潰北府兵一部,那么連鎖反應下,就是北府兵最好的墳地。
可東線軍團各部竟然爭相反戈、叛變,王忠被圍,張雄、鮮于輔后撤,導致歸化羌被裹挾跟著叛變。
眨眼之間,東線軍團就成了北府兵的仆從軍。
消耗北府的體力?
這個決戰的前置條件根本沒有達成,北府兵反而分兵,一部分固守不動盯著自己,一部分去迂回斷后。
現在這個局勢…上前去跟田信決戰,有可能贏,輸的話就徹底輸干凈了;北府兵取得這么大的勝利,雍涼二州自然望風而降。
可如果現在帶著主力騎兵后撤,那么還能在關中、涼州繼續戰斗,讓北府得不到什么像樣的收益。
特別是自己手里的雜胡整編的騎兵,這才是讓北府眼饞的東西,這股騎兵落入北府手里,對河北來說遺害深遠。
一向喜歡突陣的田信引而不發,專門派陸議迂回斷后,這是很冒險的事情…為的,不就是自己手里的主力騎軍?
所以現在真的應該迅速撤離,把這場決戰打成爛仗。
哪怕一地雞毛,引人恥笑,也不能讓田信如虎添翼。
真的不敢想象,北府擁有兩三萬精騎,會對河北形成多么大的戰略壓迫。
再說了,羌氐各部接連叛亂,已經給南匈奴、河西諸胡整編的其他主力部隊提供了一個很惡劣的榜樣。
現在各部軍隊的真正戰心…不能太過期望。
就在吳質猶豫之際,他五里外的烏桓騎士運動起來,漸漸提速,如同潮水一樣像南邊的北府兵陣列發動沖鋒。
黑壓壓人、黑壓壓的馬,還有漸漸升騰而起的揚塵,讓吳質一時間看不清楚遠處的沖鋒效果。
效果不重要,重要的是終于有一支部隊肯聽他的安排,去決死沖鋒!
這說明鮮于輔還是信任自己的戰術,說明自己沒有白養這五千烏桓騎士!
負責先攻、誘敵、詐敗的烏桓騎士發動了沖鋒,那么負責打通、接應王忠、攪亂羌氐叛軍的武節騎士呢?
吳質扭頭去看,死死盯著,四里外武節騎士巍峨不動,竟然坐視烏桓騎士孤軍突進!
“文信!”
他大喝一聲,憤怒不已,將自己的尚方劍遞給西曹掾郭諶:“去督戰,催促毌丘興發兵進擊!”
烏桓騎士的舉動無異于強心劑,令吳質左右振奮,郭諶接住尚方劍重重點頭。
吳質囑咐:“多帶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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