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谷,輕車將軍王忠巡視四周地形,整個魏軍戰爭機器已經開啟。
藍田以南,上雒以北之間的林木多遭到砍伐,大小路口、山坳、隘口都扎下柵欄、木刺,以作防備。
有目的的采伐周圍林木,可以妨礙漢軍使用。
武關道的防御核心就在藍田,周圍適合決戰的場地有許多,可適合車騎部隊沖奔的戰場…真的不多。
身為輕車將軍,王忠統率武關道三支車兵,一支是隸屬張虎的重型戰車部隊,一支是張郃之子張雄率領的重裝步兵、輕型戰車的混合部隊,幾乎可以視為高機動版本的‘大戟士’,這支重步兵的番號是長林軍,裝備長鎩,而非戰戟。
最后一支車兵是弩車混合輕裝步兵組成的輔軍,得益于吳質的兩次大捷,魏軍真的不缺畜力,限制車兵擴編的難點在于戰車制造,而非畜力。
車兵日常訓練也有戰車損耗,鷹山決戰后,魏軍的車兵前后也就七支,其中五支駐屯關中。
王忠視察各處,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戰場,以及埋伏地點。
浐水的一條支流沿著山谷曲折蜿蜒,山谷中有一條土路與支流河水相依相伴沿著河谷展開、蔓延,在拐折處因山洪沖擊形成一片水泊。
王忠來到這里,就見水泊中有一堆明顯不正常的石頭,不像是周圍流民、軍士圍水捕魚的石壩,指著:“這是何故?”
向導不知,王忠部曲遂上前搬離開這些石頭,一頭被打死、浸泡變形,還能勉強認出豹紋的云豹尸體就壓在石頭下,肉質浸泡成粉白色,撈出時可能是時間短,并無異味。
王忠頜下花白胡須輕輕顫抖,可能是風吹的,也可能是他的憤怒。
“吳季重!”
王忠低聲咬牙念叨,左右部曲情緒不穩,這水己方也在吃,浐水流向關中,是藍田駐軍主要的生活用水。
十幾個人里大半人不清楚《十二策》,可也知道這豹子不可能自己溺死,還被石塊壓住,這種不干凈的水,肯定不好。
想到當年吳質當眾羞辱朱鑠、曹真,自己好心去勸架,反被此人當眾譏諷、揭底。
王忠幾乎一瞬間就有了決斷,擠出一縷笑容:“放回去,壓好。”
霸上,軍營。
這里在灞水河畔,位于藍田谷東側,是藍田駐軍大營所在。
鎮西將軍幕府長史郭淮巡視各營,關中守軍的狀態有明顯波動,己方在做準備,對面北府兵的先鋒部隊已經在七月初八日時出發,負責修路搭橋,并在武關道各處山口修筑柵欄,恢復早年廢棄的烽燧。
初八日、十一日、十四日,北府兵已經連續派三支開路部隊,規模接近一萬人,懸掛鷹揚軍旗號,主將應該是赫赫有名的鷹揚中將羅瓊。
“長史,上雒急遞。”
兵曹從事奉上最新軍情,聲音輕顫:“商縣已降,敵軍先鋒入駐蒼野聚。”
郭淮轉身去看墻壁懸掛的地圖,蒼野聚落是供上雒縣山民趕集、交易的一處聚落、鄉邑,位置在上雒縣十里外。
能選為集會所在,蒼野聚自然在地理位置上特別出眾,十分方便。
郭淮抬手輕點上雒縣,此處守將魏平,是譙人,值得信賴。
兵曹佐史繼續念:“約有敵百余騎突入藍田谷,皆驍銳精騎。”
“驍騎?”
郭淮輕聲做笑,如今最精銳的騎士就在關中,誰還敢自稱驍騎?
不止是郭淮,吳質也有這個信心,將自己手里的騎士稱之為天下精騎!
這源于一場巧合,吳質剿滅南匈奴,又取得河西大捷,手里的牛馬實在是太多。
牛多了,就有了許多吃牛肉的新花樣,馬肉不好吃,就有了許多騎馬的新花樣。
比如許多步兵也被配發駑馬,成為騎馬的步兵。
太多的步兵,沒有騎術基礎的步兵不得不硬著頭皮學習騎術。
三四萬青壯兵員里,總有那么幾個偷奸耍滑企圖鉆漏洞的,當某個不知名士兵騎術差勁,靈機一動多加了個馬鐙,單邊馬鐙發展為雙邊馬鐙…關中魏軍騎士迎來跨時代發展!
長安城,城門外懸掛著許多新砍下的頭顱,其中曲英血漬干涸,面容扭曲的頭顱依舊有一種費解的神情,就掛在那里輕輕擺動。
七月十四夜里,杜氏家族逃入上林苑;次日中午消息傳到長安城,吳質終于動手清洗關中大姓。
魏軍騎士有雙邊馬鐙,又有充沛更替用的戰馬,按著曲英這里搜到的名單,魏軍騎士如水銀瀉地化整為零,奔往關中各處,開始抄家、滅族。
魏軍騎士、魏軍義從騎士、奴隸騎兵,就跟洪水一樣,在財富驅使下,掀起了一場斷絕自己退路的殺戮。
在雙邊馬鐙這個神器面前,他們有信心沖潰所謂的北府精兵!
陸續有魏軍騎士完整任務回歸長安,帶來的首級經過檢驗后,就掛在長安各門,成為他們的功勛彰。
不同于信心飽滿的魏軍騎士,吳質時刻處于精神緊繃狀態中。
他眼睛充斥血絲,自七月十五以來,他已經連續五天沒有好好休息。
北府兵的動作實在是太快,快的不可思議,仿佛有人提前向陸議通報軍情。
否則自己準備收網,陸議就能這么快完成出兵準備?
自己這里還沒有完成清洗,軍隊還沒有全部集結,陸議就依每三天一軍的速度派出先鋒軍,以每天五十里的速度整備道路,向自己推來。
這個之前設想的戰略完全不同!
自己這里只有四個半人了解計劃,就連皇帝都不知情,就自己、郭淮、張既、游楚,以及知道半個計劃的夏侯儒。
夏侯儒只知道前半部計劃,還被自己盯得死死,絕不是夏侯儒向陸議透露軍情。
張既在涼州,游楚在隴西,難道是郭淮泄密?
籠罩孫權的陰云,此刻就籠罩、彌漫在吳質左右,讓他疑神疑鬼,猜度身邊每一個有可能泄密的人。
己方的前期計劃是有目的釣出關中亂臣賊子,在開戰之前進行消滅,并故意放跑一些人,給與北府救援、開戰的借口。
等北府做好戰備,出兵時,大概就到八月中旬了,這個時候自己無論如何也能把關中整肅干凈。
然后八月是秦嶺每年一度的固定雨期,北府出兵早,后勤、后續援兵會被暴雨阻攔;如果北府在雨季、路面干燥后出兵,那可供北府征戰的時間并不長。
從容推斷,北府只能九月上旬出兵,十月底大雪封山前要退回南陽。
前后也就兩個月時間,自己精騎在手,野戰不怕北府兵,難道還怕防守戰?
只要正面擊敗北府兵一次,大魏朝野的人心就能迅速恢復!
下一回,北府兵絕對不敢輕言戰斗。
可是,陸議反應實在太快…己方內部一定有叛徒!
車騎將軍吳班,這個人終究是漢室皇太后的族弟,有理由再次叛歸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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