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齊王劉永的船隊離去,才輪到魏國使者團隊。
張飛、劉永返回青州,走的是長江、濡須水、淝水、淮泗水路。
隨行的運船首尾相連,從碼頭河灣里魚貫而過,約百艘。
魏國使者團隊靜靜駐望,有一定人脈的袁奧自然知道,這一船船里裝載著麥城制造好的織機、紡機零件;運抵青州重新組裝后,就能迅速恢復青州、徐州的紡織業。
除了這些,還有許多…據說許多的蜀錦,這是撥給張飛的軍費,也是關東四州的施政資本。
具體有多少蜀錦,是很難調查出來的。既有給張飛的賞賜,也有關東四州的施政啟動資本,還有給劉永的賞賜。多的不可計數,但蜀錦賞賜大頭是以張飛、劉永個人名義進行的。
蜀錦,就是錢,漢室朝廷專營的硬通貨。
是朝中目前唯一可控的流通資本,這種資本的支配、流通,一定要盡可能的公允。
袁奧望著面前一艘艘的運船,這批運輸的蜀錦的已經超出了‘很多’這個范疇,有可能江都的貯存蜀錦已被搬走七成,甚至八成。
這么大的傾斜力度,北府、田信那里會怎么看?
袁奧等魏國使者團隊望著龐大運輸船隊在思索,陸議也在望著這支船隊,他正與諸葛亮一起散步于江都南城寬闊城墻之上。
以如今北府的影響力,不需要去滲透,自然會有人把相關情報送上門;何況諸葛亮、關羽做事也明明白白的,新帝繼位大加賞賜,三恪家族、丞相、齊王、代王這六家是賞賜的大頭。
這是一筆擺在明面的賬,各家賞賜蜀錦多的一萬匹,少的如諸葛亮只有三千匹,但也是傲世群臣的數量。
可關羽、諸葛亮、劉理拿出九成的蜀錦借給張飛,這就是兩萬匹,加上張飛本人、劉永的兩萬匹,還有給劉永成婚的三萬匹,關東四州的施政、賞賜用的蜀錦三萬匹,此次總共十萬匹蜀錦要運輸到青州。
扣除其他公主、宗室、公卿、軍功貴族、將校的賞賜,整個江都存留蜀錦不足萬匹。
田信那里獲賜一萬匹,關姬本人三千匹,整個北府、湘州、嶺南官吏大致得到兩萬五千余匹的賞賜,合計三萬八千匹。
陸議的任務就是把這些蜀錦運輸到位,分配到各處。
蜀錦成色有高下之分,雖然是萬匹蜀錦,其中上品、珍品大致保持百分之五的規模。
陸議遠遠望著魏國使者團隊一分為二,副使袁謙等一小部分人背負行囊,或提著麥城所制的四四方方藤箱、竹篾箱子陸續登船,與留下的士人辭別。
誰能想象,這批魏國使者吊喪后,竟然會采買大量的麥城紙。
麥城白紙有好幾類品種,賣的最貴、銷量最差的就是奏折紙,原本滯銷的奏折紙被魏國使者采買一空。
不用想也知道,這撥人是幫曹丕買紙;曹丕那里似乎也有文典相關的計劃,急需要大量好紙。
奏折紙幾乎是現在最為傳奇的紙,這種紙堅韌異常,又十分光潔。北府中有一條相關的傳說,據說田信曾握著一頁奏折紙,橫斬七條黃瓜。
不用想也知道,這撥人用來買紙的黃金,肯定是孫權買馬砸鍋賣鐵送給曹丕的。
可惜曹丕吃干抹凈,好端端出使吳國負責談判的滿寵隨手一把火,就燒毀了孫權的鯨吞青徐三分天下的野心。
當然了,滿寵那一把火也換來五千戶食邑,合計前后食邑八千戶,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此時此刻,諸葛亮靜靜眺望遠處的船隊,帶著一點請求:“伯言以為,今后天下該是何等模樣?”
“丞相不該問我,應該問張惠恕,或者詢問陳公。”
陸議聲音溫和,從容講述:“三司之制雖有簡陋之處,未嘗不是一劑解藥。”
漢室的頑癥就在那里,是皇權、相權的爭斗,延伸發展為外戚、宦官反復斗爭。
朝政不穩,更別說治理天下層出不窮的問題。
積弊已久,小病養成大病,大病發展為不治之癥。
根由就是權力的分配出現了問題,原來的分配方式過于簡陋,已經無法處理日益復雜的社會結構。
社會結構越來越豐富,爭奪權力的勢力越來越多,單純依靠殺戮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漢制必須改進,可怎么改,是一個很大的課題。
田信已經付諸于行動,不論北府開科選士,還是三司、五司,從最初的北府軍階,再到現在的官吏九品十八階,都在豐富執政機構,擴大職位數量,努力構筑一種均衡,也能自洽運轉的官制體系。
具體未來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陸議見諸葛亮似乎還在等待他的回答,就說:“今時今地,虛君實相,三恪督兵,也不失為良策。”
既然朝廷不愿貿然跟進官制改革,那就換一個思路,將皇權囚禁起來。
這一旦囚禁,今后宦官勢力會被連根拔起,不可能存在數量過多的宦官,只會存留一定數量負責做苦力的小宦官。
也要斷絕寒門士人、有文化戰俘淪為宦官的門路,讓宦官階層失去教育機會,只能做一些宮女做不了的苦力工作。
宦官階層被限制、清除,皇權還能從哪里進行延伸?
陸議說的輕易,諸葛亮依舊不做回應。
虛君實相,多少人臣子的終極夢想?
虛君之后,相權得不到軍權支持,那就不是完整的相權;得了軍權的支持,又會引發其他問題。
但虛君已經開始執行,不論現在的關羽,還是今后繼任執宰的諸葛亮,以及規劃中第三代執宰田信,都會將虛君貫徹到底。
可相權呢?
關羽如果強化執宰的權威,自己再強化一次,到田信手里再強化一次…會造成什么結果?
就現在國朝內外的形勢來說,關羽強化執宰權威的方式是削弱田信;自己接任執宰后會削一輪張飛的關東四州;以后田信接替執宰,肯定要砍一刀下去,以強化中樞控制力。
這一刀很重要,是砍在宗藩,還是砍在宋公國所在的江東?
對于未來,諸葛亮、關羽不愿多想,只想努力做好眼前的事情。
他審視陸議,終于開口:“伯言,可能扶助宋公,一舉光復關中?”
“丞相此言何意?”
陸議故作詫異:“待北伐時,我北府吏士自當奮勇爭先,不留余力。”
“伯言真如此做想?”
“是,此我北府吏士心聲。”
陸議目光坦然:“下官有信心,先丞相一步攻入關中,光復西京。”
對此,諸葛亮滿意做笑:“伯言肯盡力,我無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