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吳軍重新占據這座荒無人煙的空城。
在冬季兩淮之地行軍,已經暴露吳軍嚴重依賴舟船的缺點。
以至于河水結冰后,吳軍湊不夠遠距離行軍的輜重車輛,也缺乏畜力。
秋季進兵汝南時,投放兩三萬或五六萬大軍沒有差別;而現在能投放到汝南的兵力只有堪堪萬余,就已后勤吃緊。
潘濬親自統領這支前哨軍隊,與午武將軍孫興、未武將軍孫承商議戰機。
所謂商議,往日不過是討論繼續守汝南還是退軍,而不是討論是否進軍。
這次潘濬準備提議進軍,不能再待在汝南,這里有些危險。
張飛、馬超都是閑不住的人,一個手長,一個熱心,兩個人都可能不辭辛苦來汝南走一趟。
一萬余的吳軍,投入現在的宛口戰場,連點水花都不會有。
鷹山一戰魏軍太過慘烈,從開戰至今,魏軍先是在壽春戰場折損近兩萬人;之后宛口之戰張遼折了兩萬人,隨后曹仁病重,曹休、裴潛換防,導致裴潛的豫州軍團崩潰,損失在萬人以上。
北府兵橫穿郾縣魏軍防線,迫使邵陵的蘇則兗州軍團舉義,這又是兩萬人。
隨后兗州民心所向,擁立原天子劉協復辟登基,導致青徐曹植軍團脫離魏軍,魏軍不僅失去曹植三萬人,還失去休養二十余年的青徐人口。
最后曹真率關中軍團抵達參戰,曹洪衛軍所部三萬余幾乎消亡殆盡,除了張郃領著中軍三萬余步軍突圍而出,余下曹真節制的步兵幾乎都被漢軍聚殲,這部分兵力約在六七萬之間。
淝水之戰到鷹山之戰這段時間里,魏軍累積折損最少十八萬,多的話應該有二十萬。
且算二十萬折損,其中漢軍吸納兩萬,俘斬應該在十萬左右;四五萬人卸甲為民。
除了曹植帶走的三萬余人,以及陣亡的魏軍,余下折損的十三萬至十五萬的丁壯則會被漢軍吸納。
換言之,明年漢軍再北伐,會多出十萬生力軍。
漢軍連戰連捷兵力越打越多…戰場上不好解決的事情,只能從其他場合尋求解決方式。
曹休現在也率部出走,兵力在五六萬之間。
所以堂堂大魏,四十萬帶甲的大魏,此刻兵力大概就在十五萬左右,已無向外拓展的實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曹植、劉協、劉封割走兗豫青徐四州。
魏軍的極大削弱,許多事情有了可操作的余地。
曹植、劉協、劉封、曹休這些人合起來,兵力約在十萬至十二萬左右,勉強擁有自保的力量,也無力反攻虛弱的曹丕。
除非河北發生巨變…存在這種可能性,整個大魏拋棄曹丕,擁立曹植,重新把劉協關起來。
但這樣一來,對陣漢軍時始終缺點士氣。
因此必須高舉天子劉協的戰旗,將漢魏之戰,打成漢家內戰。
而己方也將參與進去,以大漢吳軍的身份為漢天子平劉備之叛。
世事發展無常,這無常的已經接近不要臉。
或許還會發生更不要臉的事情,潘濬思維專注于戰略方面,對眼前的戰爭并不在意。
鷹山之戰已經打完,魏軍最慘也不過是依托雒陽八關艱苦抵御,等待曹植、己方的援軍。
這個救援過程中,應該會舉行一場聯盟會議。
如此重要的會議即將舉行,卻派自己督率萬余新軍來汝南駐防…潘濬有些心冷。
不過太子孫登已然陣亡,孫權次子,自己預定的女婿孫慮英睿果敢,有一代英主氣概。
跟孫權的糾紛,可以慢慢梳理,慢慢計較。
漢軍連戰連捷,不論繼續攻打雒陽八關,還是退軍,分出一支偏軍來近在咫尺的汝南,怎么看都不是自己手里這萬余人能抵擋的。
汝南城池堅固,己方也有戰意,可吳軍陸地補給手段是最大的短腿。
給自己運輸補給都已很困難了,如果孫權帶著主力來救援自己…估計陸地行軍五百里,孫權麾下十萬大軍就得斷糧,不戰自潰。
現在的吳軍無法適應中原戰場,也就運氣好,沒有跟漢軍、魏軍爆發主力決戰。
不然就淮泗、汝穎水系的狹窄,吳軍戰敗,跑都沒地方跑。
所以現在單獨汝南城就是絕地,起不到預警的作用,也起不到牽制漢軍的作用。
這是想做什么?
故潘濬提議:“漢軍大勝得意,必生全功之心,漢軍又素來輕視我軍。故我料漢軍主力在外糧道虛弱,正是我進兵襲擾之時。”
孫興、孫安兩個宗室俱有驚詫,孫興拱手:“都督,我糧道亦有不足,若是再進兵上前,恐軍糧不繼。”
缺乏畜力,缺乏車輛,更缺乏騎兵。
沒有充足的騎兵,就無法仔細偵查沿途,就無法防備漢軍偵騎。
隨著補給線拉長不斷靠近漢軍偵查范圍,那糧道就會成為漢軍的狩獵對象。
沒有情報優勢,己方運糧隊注定是悲哀的…這種情況下,誰敢往前線運糧?
孫安也反對:“我無繼軍,孤軍上前,外無接應,早晚有失。”
潘濬反問:“我本屬孤軍,是不該獨進。可我身負至尊知遇之恩,自當分憂效死。今實乃破釜沉舟之際,何復疑慮?”
孫興、孫安二人不語,也不答應。
這時候前線軍情傳來,潘濬審閱后,傳來斥候隊長:“漢中軍回師宛口大營?”
“是,昨日天明時自昆陽拔營向南,漢主本部申時左右入駐大營。”
斥候隊長留著兩撇髭須,精干模樣:“今日晨間,漢軍關云長部轉運俘獲魏軍。另前夜方城有亂,或說馬康謀反,或說吳班謀反,是非真假一時難辨。”
“斷后者何人?”
“乃田、張二部,馬孟起所部已從郾縣撤離,郾縣僅存遷徙百姓。”
潘濬深深看一眼孫興、孫安,這兩個人不敢進,也不敢退。
跟他們討論沒意義,他們做不得自己的主意,現在只能跟孫權對話,講述戰機。
追還是不追,就看孫權是否授權。
另一邊,潁陰邸閣。
曹休決定出走,自然不會跟曹丕、曹真客氣,已然縱火將潁陰邸閣燒成灰燼。
至今余燼未滅,總有些殘存的糧食沒有被燒掉。
曹真正領著吏士搜尋可供食用的糧食,人不能吃的,馬兒總能吃。
步兵已經在司馬懿、張郃、趙儼督率下大跨步朝滎陽、虎牢關行軍,他們將充實洛陽八關的防務,是抵御漢軍侵攻的主力。
或許洛陽棄守,全軍渡河從河內郡回河北,也不失為一條退路。
以黃河為屏障,舔舐傷口休養民力,坐看漢軍、曹植、劉封、孫權之間廝殺。
曹真領著萬余騎為大軍斷后,也保證了大軍后退的秩序,此刻新的軍情傳來,漢軍竟然開始主動退軍。
到底該不該追?
不論田信舊傷發作,還是漢軍后撤,都有可能是針對自己的陰謀。
想來想去,曹真只好發飛騎去洛陽,請求曹丕戰術指導。
是否追擊,理應得到曹丕的授權。
畢竟督軍司馬懿不在,自己雖然持節,可…承擔不起戰敗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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