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蟄習慣性的開車，邱小優一臉懵圈，根本沒聽明白。可惜了這個梗！
“對了，今天干點啥？”邱小優擠開方蟄，絲毫沒注意到于芬在里頭，看見于芬的時候才趕緊的換一副嘴臉：“阿姨在呢，阿姨好。”
“嗯，起來了，你們去忙吧。”于芬擺擺手，兒子有正事，不能耽誤。
方蟄拿起包掛上，招呼一聲：“媽，那我先走了，晚上我們在聊。”
兩人出門下樓，于芬趕緊去敲袁度的門，正在里面處理工作的袁度出來，見面于芬便道：“你單干的事情，我想了想覺得不穩妥。”
袁度聽了奇怪道：“你不是要辭職了么？怎么還擔心公司那邊的壓力？”
于芬瞪眼道：“你瞎說什么，我是那樣的人么？進出口這一塊不是不能做，重點是你能搞定進口資質么？你現在的業務和人脈，都是建立在公司提供條件的基礎上，離開公司的資質，你說你怎么運作？二道販子？人家能讓你賺這個錢？”
袁度被潑了一盆冷水，猶豫了起來，人到中年，還有闖勁真是不容易。沒想到于芬不支持，這讓他很不舒服：“我可以專做出口嘛。”
于芬道：“你別著急，坐下來聽我慢慢說。”
方蟄給秦大河打電話，剛撥通號碼，就看見秦大河手里拎著大哥大在大堂里招手。掛了電話上前，方蟄抱歉道：“不好意思，讓秦廠長久等了。”
秦大河笑道：“客氣啥，伊人服飾的生意越好，金鑫長的自主品牌面料跟著收益。說起來，沒有方總的幫忙，自主面料的發展可謂步履維艱。國內的服裝企業，現在有點迷信進口面料，我跟你這么說吧，幾家西服廠，我的銷售員去了，面都不帶見的。”
“不提這個，沒有貴廠的面料，我的伊人牌也賺不到那么多錢。”方蟄沒有拿架子的意思，客氣兩句一起出門上車，秦大河親自帶著方蟄去市區找朋友幫忙不提。
胡碩總算是下了決心，一早起來就去了局里找老謝匯報工作。
看見胡碩，老謝似乎情緒不高，眼圈都是黑的。胡碩還笑著打趣：“被嫂子打了？”
老謝瞪眼道：“滾蛋，在其位某其政，局里的工作壓力有多大，你不清楚？”
胡碩歪歪嘴：“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領導不是還有領導么？找市里求援啊。”
老謝收起笑容，審視胡碩：“說吧，今天來有啥事情？”
胡碩豎起大拇指：“什么事情都瞞不過領導的眼睛，今天真有事情要跟領導請示。”
“茶葉在哪你知道，自己動手吧。”老謝坐在一直上，雙手自己按太陽穴，自言自語：“唉，當了這個常務副，工作量一下就上來了。紅星廠的廠長人選是個大麻煩啊。”
胡碩給自己泡一杯茶，坐沙發上道：“別提紅星廠，那廠子倒了是活該。還連累棉紡六廠呢，我都沒地方去喊冤了。”
老謝嘆息一聲：“行了，別叫屈了。說起來也確實為難你了，但是現在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了。有沒有辦法把廠子盤活，是眼下的關鍵。”
“廠里的技改初見成效，成本能降低五個百分點，問題是生產出來我賣給誰去？眼下的廠子，全靠那點清理庫存得到的資金在撐著。還有就是遠大公司那邊，幫忙解決了一千多女工的就業問題。說心里話，那些工人家庭都不容易，可以的話巴不得遠大公司再招一千人。”
胡碩一肚子的苦水往外倒，老謝不想聽，但是沒攔著他。畢竟胡碩能訴苦的地方不多，人前還得撐著架子不倒。
“現在廠里還有一點上半年庫存的原材料，只能繼續維持生產，不能停產啊，停產人心就徹底的散了。等年底的時候，等這批原材料用完了，真的就要停產了。加上退休職工，一萬多人的。最近半個月，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頭發都掉完了。”
老謝皺著眉頭：“別提了，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大氣候如此。句里下轄的企業，沒有一家像樣子的。好一點的企業，現在都是市里直屬，最近好些個忙著引進外資，要搞合資。效益都還不錯的企業，折騰什么？市里那點外匯家底，來的容易么？”
胡碩聽了不禁愕然，這領導轉移話題的能力真強啊。自己的心都操不完呢，你去管市里領導的事情？你問過分管副市長和秘書長的心情沒有？
“我們棉紡六廠以前也是市屬企業。”胡碩幽幽的來一句，老謝閉眼不語，無話可說。
“我前段時間和方蟄聊過，他表示這種局面，短期內不會改變，將來形勢會更加艱難。”
老謝的眼睛睜開了，瞪眼道：“他真這么說的？”胡碩點點頭，老謝追問：“他有說解決辦法么？”胡碩搖搖頭，老謝嘆息道：“嚇死我了。”
胡碩趕緊回到正題：“領導，我有個想法，趁著廠里現在有點錢，把那一千多租給遠大公司的職工買斷工齡，這事情需要領導的支持。”
老謝坐直了身子：“嗯，這辦法似乎可行，可以試一試，工人要鬧起來呢？”
胡碩冷笑道：“鬧？我怕她們不鬧呢。鬧就從遠大公司那邊回來，繼續在家里當待崗國企職工好了。多少人苦著喊著要去遠大公司上班呢。”
胡碩絕不是在胡說八道，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相比都聽過《下崗妹》的打油詩。聽著俏皮，實則全是血淚。
“棉紡六廠最大的問題，還是三千多退休工人。每個月的退休工資，都能拖死人。”胡碩提起這個，又是眉頭緊皺。國企都有過光輝的歷史，退休工人就是那段歷史的見證人。現在企業不行了，不能說明他們都是累贅。畢竟他們那會，企業創造的價值客觀存在。
“這個事情以后再說，你先聯系一下方蟄，看看他有什么想法沒有沒有，別剃頭挑子一頭熱。最后落個兩邊不是人。”老謝還是很為下屬考慮的，胡碩點點頭，領導支持就好辦了。
老謝道：“別高興太早，這也只是解決了一部分，還有游局長那邊沒點頭呢。”
胡碩笑道：“那就一起過去，我覺得應該不會阻攔。”
老謝笑了笑沒說話，怎么可能阻攔？巴不得國企職工自謀職業呢。
一個電話打進來，老謝接聽之后把電話遞給胡碩：“找你的，好像有急事，電話都打到我這里來了。”說著話，老謝的表情凝重，感覺要出點大事情了。
胡碩接過電話，嗯了一聲之后，突然提高的八度音量：“他們想干什么？嗯嗯，我知道了，我這就向領導匯報。”
掛了電話，胡碩臉都氣白了，哆嗦著對老謝道：“紅星廠的職工在鬧事，堵住了棉紡六廠出租車間的門口，說是要個說法。我XXX，說法，他們想要什么說法？自己把自己的飯碗砸了，然后就來砸別人的飯碗么？”
“他們怎么進去的？你們長的保衛科是吃素的？”老謝也覺得不可思議，操起桌子上的包就走：“走吧，邊走邊說，先去向游局匯報。”
棉紡六廠內一處倉庫門口，這里被改成了車間，給遠大公司生產四件套，最近還借了單價更高的伊人服裝青春系列，做一件幾件工資能拿一毛五。廠里工人九月份就做了二十天，最少的都能拿到一百八十多塊，多的能拿四百多。
工人們干勁正足的時候，出事了。這不車間門口突然被人堵上了，不然進去干活。
吳龍斌這個負責人最近也是春風得意的，從擠公交車到開著摩托車，到即將能坐上面包車的可能性。現在每天見到熟人，都能得到一臉的笑容，多少人求他幫忙，安排子女工作。
吳龍斌怎么都沒想到，能出這么一檔子事情，一群紅星廠的工人，堵住了車間的門口，不讓女工們進去工作。當時吳龍斌也是傻眼了，上前理論才發現，紅星廠的人還不少呢，五六十號人呢。趕緊找棉紡六廠保衛科的人，結果都在一邊看熱鬧，科長更是請假沒來上班。
吳龍斌第一時間意識到事情沒那么簡單，趕緊打電話給方麗華。
方麗華接了電話，頓時破口大罵：“吳龍斌，你干什么吃的？幾十個人就能把你給嚇著了？”咣當一聲，方麗華放下電話，出門踩著小木蘭沖到棉紡六廠的車間門口。
操起行李箱里的話筒，方麗華扯開嗓子喊：“都讓一讓。”
女工們原本手足無措的，頓時找到了主心骨，紛紛自覺讓開一條路。方麗華這才大聲問：“吳龍斌呢？”邊上滿頭大汗的吳龍斌跑過來：“來了，來了。”
方麗華鄙夷的看他一眼：“你是廠長，這么多姐妹等著開工，你就這么干看著？”
吳龍斌解釋道：“我去打電話報警了，讓人通知胡廠長。”
方麗華深深的看他一眼，回頭指著紅星廠那些堵門的人，絲毫沒有上去交涉的意思，而是怒吼一聲：“姐妹們，這些王八蛋要砸你們的飯碗，你們能忍么？”（破音）
說完把手里的話筒沖著那群手挽手攔著大門的人丟過去，再次怒吼一聲：“砸爛他們的狗頭！”
當場當班的四百多女工，如同潮水一般往前沖，淹沒了紅星廠的這些人。
遠處，警笛在叫，烏拉！烏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