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自香到了紅星廠門口,等了不到五分鐘,法院的人騎車來了。
上前一番寒暄,法院的同志甲道:“你們這個情況,走程序呢,還是要先溝通一下,爭取庭外和解的。”這一句話說完,言自香心里咯噔一下,這怎么回事,這要是節外生枝么?
不過臉上卻是一點波動都沒有,反而笑道:“我方還是通情達理的,只要對方能滿足我方的賠償請求,并登報道歉,可以庭外和解。”
同志乙這時候插一句:“你不要誤會,我們就是在走程序。”言自香有點暈乎,看看甲又看看乙,這就是經驗不足了。好在她還是比較聰明的,既然看不明白,那就不要亂說話。
“嗯,我一定配合法院同志的工作。”言自香說了句廢話。
紅星廠老王正在給胡碩打電話,布料沒了,車間快停產了。派人去拉坯布,棉紡六廠那邊也不說不發貨,也不漲價,但要求給現錢,至少要把以前欠的款子給結了。
“老胡,這就過分了啊。我才弄了點資金,沒捂熱呢你就惦記上了。我們兩個廠的交情,我能欠你那點布料錢?再說了,你那些庫存放在倉庫里也是發霉,給我印出來我才有錢給你啊。”老王還理直氣壯的,多年的關系了,覺得這點問題就不是問題。
“我說姓王的,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胡說八道,我廠的坯布怎么就賣不掉了?我告訴你,到我廠的倉庫去,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看看清楚,有沒有人來拉步。別因為棉紡六廠離開你紅星廠就不行了,我告訴你,沒有錢還想拿便宜的貨,這種好事一去不復返了。”
咣當一聲,嘟嘟嘟,電話掛了。老王目瞪口呆的看著手里的電話道:“這孫子吃槍藥了?”
電話再打過去,那邊直接就忙音,老王還不知道,胡碩直接把電話拿起來丟一邊了。就猜到他要打回去,懶得跟他廢話。紅星廠不來拉布對現在的胡碩來說,真不打緊。金鑫廠那邊一次拉的貨,就是紅星廠的三倍,而且預付一半的貨款。
胡碩也不知道秦大河是怎么干的,反正那邊一家伙就提那么多貨。五噸卡車慢慢的裝了六車貨,很久沒有看見這么大的客戶了。而且胡碩在價格上做了文章,比給紅星廠的高百分之十,就這人家秦大河也沒廢話。這一下,差距就出來了。
胡碩暫時能松一口氣,但不等于局面就此好轉了,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后面。胡碩很清楚,現在坯布暢銷是以為價格低廉,棉紡六廠是在虧本銷售,清理庫存。如何解決企業的生存問題,這是胡碩這個廠長需要面對的問題。
本來他是有希望調走的,被老王這么一搞,調走的事情肯定黃了。這才是他不想搭理老王的原因,不然那么多年的交情,怎么會直接聊電話。老王的話是難聽一點,也不至于對吧?
胡碩猜到方蟄會報復紅星廠的老王,只是沒猜到方蟄的報復如此的迅猛兇殘。秦大河出現的時候,胡碩就知道老王描繪的兩個兄弟廠一起擺脫困境的前景破滅了。當時胡碩就沒報希望,只是想著能把庫存清理掉就行了。
結果方蟄根本就不給這機會,直接從根子上斷了紅星廠的活路。現在老王還蒙在鼓里,等到他發現印出來的布賣不掉的時候,哭去吧。想到這些,胡碩更是氣都不打一處來。好好的改革嘗試,被老王給毀了。說實話,老王沒遠見,二輕局的領導們呢?
這話就沒法對人說,胡碩只能憋在心里。現在就是一門心思,想法子轉產,新產品拿出來并打開市場,才有一條活路可走。不然就是一根繩子吊脖子上慢慢收緊,吃棗藥丸。
老王這邊著急上火的,趕緊出辦公室去找胡碩,沒曾想廠辦的人領著兩個身穿制服和一個言自香出現了。老王心里咯噔一下,遠大公司那個嘴上沒毛的小子,居然真的告法院了?
還是同志甲先說話:“是王廠長吧?”稱謂還是比較客氣,客氣就意味著有距離啊。
“是我,這位法院的同志,找我有事?”老王明知故問,他可是認識言自香的,之前的合約,都是言自香配合方麗華一起弄的。
“我也不繞彎子了,直接說來意。遠大公司把你們廠給告了,法院已經立案,考慮到你們廠是國企,所以我們在程序上,還是優先考慮庭外和解。這是傳票,你是法人,希望你在傳票上規定的日期,到法院去一趟,或者派代表去也行。反正意思就一個,談!”
“傳票我先看看。”老王接過傳票快速的看一遍,就當言自香不存在一樣。看完了老王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索賠一百萬,登報道歉,遠大公司怎么不去搶銀行啊?”
言自香倒是不慌不忙的上前道:“王廠長,你手里有合約哦,回去瞪大眼睛看看第八條,如有違約,當賠償乙方遠大公司所有損失的五倍。一百萬都是我們少算了,不想把你們廠逼死。就算逼死了,你們也賠不了更多。”言自香看見老王這態度,忍不住就挖苦上了。
老王一聽這話,回頭瞪著廠辦主任:“怎么回事?這合約上還有這一條,你怎么沒匯報?”
廠辦主任苦著臉:“廠長,當初…,我錯了。”這位主任真是背鍋小能手。
老王這會想起來了,當初人家主任跟他匯報過這個條款,是他自己覺得機會難得,認了。
同志乙看不下去了,上前道:“王廠長,你們廠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們只管送傳票,希望你們在規定的時間到場,不然我們將依法處置。”
老王急的上火,嘴上說話也顧不上好聽了:“告就告吧,看能把我們廠怎么樣?反正已經這樣了,大不了我退休回家。”
同志甲怒了:“你這是什么態度?”老王現在腦子是暈的,廠辦主任拉都沒來得及,他脫口而出:“我就這態度,反正要錢沒有,登報道歉不可能。”老王還是國企老大的心態,反正企業是國家的,怎么弄他個人沒損失不是。
“行,你的態度我們知道了,傳票你也收到了,我們告辭。”同志乙轉頭就走,臉色陰沉。同志甲似笑非笑,點點頭也走了。言自香沖老王一個燦爛的笑:“再見!”
“什么東西,居然去法院告我們?”老王還在不忿,言自香轉身時嘴都笑咧開了。
法院兩人氣呼呼的走了,本來還是照顧國企同志的臉面的,所以態度很好。本想著中午能吃頓好的,沒想到老王這么一個態度,吃個屁啊。
言自香倒是追上來:“二位同志,別著急走啊。”兩人站住回頭,同志乙道:“言律師還有什么事情么?”言自香露出對著鏡子練過的微笑:“天這么熱,二位辛苦走這么一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現在時間不早了,給我給機會請二位吃頓工作餐。”
請客的時候具體怎么說,言自香想了很多詞,最后覺得工作餐最合適。
這兩人是擠公交來的,一看言自香是個女同志,長的也不錯,態度還非常好。反正就是工作餐嘛,現在回去吃食堂,到家得半個小時以后了,一身臭汗估計也沒啥胃口。
兩人交換了一下視線,同志乙道:“那行,給你添麻煩了。”
言自香趕緊笑道:“不會,不會。求之不得呢。”正好一輛面的經過,言自香一招手,黃面的停路邊,請兩人上車后,言自香道:“海鮮大酒樓。”
后面兩位互相看看,都沒有說話,默認了言自香的選擇。真是沒想到,還能吃頓海鮮。
人跟人不能比啊,這美女律師什么態度,老王那個丑B什么態度?越想對老王越不滿。
言自香可客客氣氣的招呼兩人到了地方,真的是工作餐啊,四菜一湯。但是你得看看是什么菜不是?那么大一個盤子的清蒸石斑魚,一份基圍蝦怎么也得有個三斤,海蟹也是大份的,還有冬瓜海螺湯一份,湯盆能當洗臉盆用了。
這都是言自香特意交代大堂經理的,不能違反規定嘛。酒就沒喝了,但是飲料有啊。
吃完午飯,言自香叫車,先把車費付了,拿了車票,吩咐司機把兩人送回去,站在路邊微笑招手送別。做完這一切,言自香另外攔車回去,噔噔噔的沖進方蟄的辦公室。
可憐的方總,這一個上午需要處理的事情還不少呢。劉玉鳳那邊處理完了,還要給很多單據簽字,尤其是大筆的開支,都得他簽字才能入賬。吳龍斌送貨回來,方蟄還跟他聊了一陣。總算是忙完了,才有時間端著飯盒吃午飯。
這剛吃一半呢,言自香很猛沖進來了,方蟄一下被掖著了,趕緊一口茶水順下去,然后才紅著臉怒道:“敲門啊!差點被你害死!”言自香趕緊賠笑:“事情太順利了,我太激動了。”
方蟄這才放過她,不慌不忙的端起飯盒繼續吃他的快餐:“你說,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