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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半步至人

  這是場極慘烈,卻又似乎沒有懸念的搏殺,百里海疆都在怒吼,巨浪滾滾如山碾壓,宛若星辰掉進了海里。

  爛陀寺尊者狂喝連連,每一寸肌膚都流光溢光,綻放紫色的不朽寶輝,像一尊從古廟里走出的紫色佛相。

  但在上古惡獸的面前,他的一切舉動,也都如螳臂當車,太過于無力了。

  降魔寶杵被爪子拍碎,護身的甲衣支離不堪,片片染血,就連爛陀寺至強的殺伐神通打在饕餮身上,也如泥牛入海,傷不了太深。

  他面對的似乎不是血肉生靈,而像是一口深邃無邊,能吞噬萬象的幽暗黑洞!

  一切的物質、血氣、光線、能量、元炁…

  昏昏邃邃,吞噬所有!

  隨著最后一聲不甘的慘嚎,大淵動蕩,爛陀寺尊者的遁光剛要狼狽升上云天,便被一股恐怖的吸力,給生生扯了回來!

  那是一張永遠饑餓,永遠也無饜的大嘴!

  千萬頃海水和九天上的所有云氣都被饕餮貪婪吞入了腹中,夾雜在其中,還有爛陀寺尊者奮命咆哮、掙扎的身影。

  如同黑洞吞噬了一顆紫色的太陽——

  肉身無垢,通體綻放紫色寶輝的爛陀寺尊者被饕餮吞食,落入了這頭上古惡獸肚腹,徹底淪為了血食。

  “嗷吼…”

  在一聲滿足的低嚎后,羊身人面的惡獸收回了巍峨本相,重新化作普通尋常的黑羊。

  老邁的黑羊踏著洶涌海波,緩緩尋了塊未被斗法崩碎的小石山,四蹄收起,跪伏在上。

  它洞腹傳來滾滾的雷鳴,又似龍蛇長嘶的異響,偶爾還夾雜著不甘的怒吼和咆哮,但不過幾十息的功夫,這一切也徹底靜了下去,再也無聲。

  吞天食地!

  饕餮這種惡獸是古來最可怕的種族之一,是真正的大兇,其腹內天生便是一口造化神爐,可吞噬萬象,用來采精取粹,反哺于己身。

  莫說第五境的爛陀寺尊者被其吞入腹中,掀不起風浪,便是人仙之尊一個不妨,被饕餮不慎吞入了肚腹,也要狠狠吃一個大虧!

  在饕餮盤膝煉化腹中血食的同時。

  另一邊。

  自絕地天通后第一次以來,仙道與九境武道間的碰撞,也緩緩落下了帷幕。

  萬丈海水倒流沖天,宛若一掛掛大瀑布從星河深處垂落,倒灌進了海底!一枚枚仙道符文烙印虛空中,發出悠揚的大道天音,以大天地合道的偉力,將武道的澎湃血氣死死壓制,強絕封鎮人身小天地!

  “斬!”

  石頭僧清喝一聲,黃庭中飛出一柄赤色仙劍,將已經力竭的模糊人影當胸貫穿。

  “斬!”

  “斬!”

  “斬!”

  第五境修士的血氣簡直如同驕陽,煌煌不可正視,垂死的模糊人影狂喝一聲,肉殼發力,幾乎將赤色仙劍生生逼出了體內。

  石頭僧并不動容,繼續連喝三聲。

  從他黃庭中再度飛出金色、青色、玄色三柄仙劍,依次貫穿了模糊人影的膝骨、手骨和肩骨。

  赤色、金色、青色、玄色…四色仙劍錚錚齊鳴,云靄邈邈,嗡嗡鎖死了模糊人影最后的掙扎,如同鎖死了一頭人型的真龍。

  “不是真炁,你身上沒有真炁…”

  慘笑聲低沉響起,模糊人影身上的遮掩無力散去,露出他的真容。

  面目古板方正,一身簡陋麻衣的僧人大口吐血,目光渙散,瞳孔深處開始逐漸失神。

  他被釘死在海面上,被四柄仙劍鎖住了肉殼變化,連武道元神也遁出不得,陷入絕地。

  然鉤掙扎仰起頭顱,這位金剛寺的龍華院首座,爛陀寺布局多年的暗子目光晦暗,他勉力看著石頭僧一步步踏波走近,自嘲低笑:

  “有趣,還真是有趣!”

  “元神也不似元神,你居然連泥丸宮都沒有嗎?”

  “然因…”

  “你修的到底是什么法?行的,又是什么道!”

  “…沒想到金剛寺里,還真被你們滲進來了,我從未想過你竟也是別家的暗棋。”石頭僧默然看著垂死的然鉤:

  “寺里面,如你這般人,到底還有多少?”

  “你早已背寺了,一介叛僧操甚么心,如我這般…如我這般人遠比你想得還要多!”垂死的然鉤冷笑連連:

  “兩禪宗的爭端,你明明已是脫身了,卻非要摻和,就不怕引火燒身嗎?!”

  “然因,莫要自狂自傲了!”

  這一剎那,四柄仙劍竟是錚錚齊動,幾乎要被然鉤奔涌如龍的血氣打飛。他奮力昂首,嘶啞狂笑一聲:

  “今日是我修為不繼,若有人仙出手,殺你——便如屠狗宰雞!”

  廣袤海疆都被最后的血氣撼動,像一只大手,在不斷攪弄著風云,掀起重重如山巨浪!

  石頭僧黃庭中光華一閃,他伸手,握住最后一柄飛出的明黃色仙劍,目光淡漠。

  “煉精化氣,練炁化神,之后便是練神返虛,煉虛合道。”

  他平靜開口:

  “我已觸及到煉神的門檻,古籍記載中,如我一般的,被稱為半步至人。”

  “至人,半步至人嗎…”

  然鉤目光短暫亮起,明如金燈,又緩緩黯淡了下去:“你背佛,只怕入不得西天極樂了。”

  “你若知道這世上神佛,知道那群上界神圣是什么模樣,只怕便不會如此作想了。”

  石頭僧揮劍,五柄仙劍共鳴發力,將然鉤的頭顱一斬而落。

  “我叛佛…”他看著那滾落海面的頭顱,嘆息一聲:“是為了救世啊。”

  風晏浪清——

  一切落下帷幕后,墨玉般深沉的海面上,唯有石頭僧一人站立而已。

  黑羊咩咩叫了兩聲,緩緩走到他身畔,蹭了蹭褲腿。

  “兩禪宗的恩怨…你我兩人合力,能勝過一尊人仙嗎?”

  石頭僧輕輕撫了撫羊頭,長嘆一聲,又搖了搖頭:“打生打死,恩恩怨怨,終歸也不過是螺螄殼中做道場。若非萬不得已,我難道想淌這片渾水?”

  如來禪。

  佛家六神變——神足通!

  即便石頭僧意外轉修了仙道,對此也是震撼莫名。

  在石頭僧的宏業,這樣一人即便不能為己所用,但也不能死在無謂的內耗中。

  而若庇護無明,便等同主動跳進了兩禪宗間數千年的舊怨,那時候,恐怕直面六境的人仙大能,也并非不可能。

  “真是兩難啊…”

  他嘆了口氣,將目光投向海疆的盡頭。

  那里,一群白毛龍蛇驅策風雷,龐大的軀干把無明等人團團圈住,而在遠處,還有一群五境修士正在分波踏浪趕來,恐怖無邊。

  “少年人終究不智,連有內鬼都不知嗎?”

  石頭僧嘆了口氣,雙手結成一個古怪的手印。

  而在手印結成的剎那,漆黑海域上,天神的斷首輕輕顫了顫。

  在那空洞的眼底,一點火光倏忽亮起。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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