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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傳法金鐘

  甫一推開門,便是香霧陣陣。

  它不似尋常香霧,沒有色澤,也不見絲毫形狀,像將一碗清水潑進水池。

  它融在空氣里,與天地不分彼此。

  白術連忙停止呼吸,用真炁隔開,卻還是有幾縷,輕巧落入體內。

  像貓的小爪子,它們在臟腑里輕輕、輕輕地不時抓撓。

  劇痛和激癢的感觸,一瞬間都傾斜而來。

  在大殿盡頭,白玉雕成的華美寶座上,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斜靠在上。

  他懷抱一面小鼓般的樂器,兩朵青蓮托住雙足,如蘭似麝的縹緲香氣,正從他身上不斷傳開。

  “請…”

  白術猶豫上前,才剛吐個一個字節,華美寶座上,男子就輕輕拍了拍鼓。

  轟轟!!!

  聲音卻輕巧,但響在白術耳中,卻如暴雷滾地。

  眼前驟然一黑,不見絲毫亮色,尖銳的刺痛感突兀在顱腦里傳開,像被一柄利刃從內里劃開。

  看著在地上翻滾的白術,華美寶座上,男子再次輕輕舉起手。

  在他手掌即將落下時,瞬息,白術雙唇一張,一道剛猛氣箭從嘴里射出。

  如彗星趕月般,瞬息間,伴隨一聲爆響,男子手里的小鼓轟然破碎。

  木屑紛飛間,在男子驚愕的舉止下,雙目流血的白術高高躍起,發出冷笑。

  他單臂高高舉起,便激起天風浩蕩,殿堂里,他牽扯著無數紛亂的氣流,轟然一頭砸向男人面門。

  男人仿佛被驚呆了般,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動作。

  白術心中殺機愈盛,他如白虹貫日般,迅捷逼向那方華麗王座。

  整座殿堂都在搖撼,在他身后,一頭體量無比龐大的神象仰天長嘶,聲撼四野。

  突然,在拳頭即將落下的剎那,白術身軀一僵。

  他眼中露出不可思議之色,隨即頭顱炸開,紅白灑了一地。

  一具無頭殘尸定了定,隨即仰天向后,無力滾下臺梯。

  殿堂里香霧愈盛,男子好整以暇地斜靠白玉座,手里重新出現一面小鼓。

  地上的無頭殘尸不知何時竟消失不見,一切,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

  渾沌——眩暈——

  他像是剛剛從一方巨大水渦掙扎爬出,所有的事物都在倒轉,天與地連成一片,也不再分彼此。

  五指幾乎顫得停不下來,擰成一束,像干瘦的雞爪。

  我…死了?

  白術勉力睜開雙目,抬眼處,白玉寶座上,抱著小鼓的男人正平靜望著自己。

  “不!”

  他目眥欲裂,卻還未來得及做出些什么,顱腦又是一痛。

  巨響聲后,階下,又是一具無頭殘尸。

  金鐘外,映出白術在里內的景象,那一串的炸響,令虛巖都忍不住偏過臉去。

  “老師。”

  他面色不忍:

  “老師既然將自己這四門神通剝離了,為何不直接傳授給虛明?如此烙在傳法金鐘上,也令他太過苦痛了。”

  “那像什么話?他爭斗太少!”

  虛巖身側,面皮赤紅的無懷板著臉:

  “把剝離神通烙印在傳法金鐘上,也是令他熟悉斗戰,日后行走江湖,不至于被人輕易算計!”

  大孔雀拳、獅子步、龍師明王金身、乾闥婆琉璃咒…

  無懷給白術選擇的這四門武學,正是他自己,所熟識、精通,并一一修煉到圓滿的武學。

  剝離神通,也意味從前的辛勞所學,盡數都做煙云散。

  不單白術,心中已存了死意的無懷,在這些時日里,除卻必要的護道術外。

  其余所學神通,都被他一一摘取,烙印在各式傳法金鐘上,預備分與眾弟子。

  “老師分寶于豐山。”

  虛巖慢慢搖頭:“是不看好自己能活著回來的意思么?”

  “一來,金剛境界,除卻幾手根本大術外,其余神通,也不過聊勝于無,甚至比不上自身拳掌。”

  “二來。”無懷坦然一笑,“我的確不看好自己。”

  “那為何,老師還執意要前去南海?”

  “虛巖,你還是太年輕了。”

  無懷一撩僧袍,索性席地而坐:

  “我年少成名,不過而立,便直接證道金剛,那個時候,人人都以為我是神足師叔第二。”

  他面上浮現出微笑,連眼也微微瞇起:

  “這是天下奇事,困住天下八成武人的金剛壁障,在我面前,就像吃飯喝水般簡單,甚至于,那天我只是吃飽后睡了覺,第二天醒來,就已經是金剛了。”

  說到此處,無懷聲音驟然低沉下去:

  “你可知道,我在金剛困了多久?”

  不等虛巖回應,他便又自顧自答道:

  “二百三十余載,邁入金剛后,不知為何,我突然就一步不得寸進了。”

  他自嘲搖搖頭,面容苦澀:

  “怪不得世間人魔如此之多,你可知道?”

  無懷單手指天:

  “紫霧出現后,便是我自己,也不止一次想接引它入體,哪怕是吃人!”

  “老師…”虛巖驚慌失措。

  在師徒兩人俱是沉默無言,氣氛低沉地,甚至可以算死寂的時候。

  金鐘里,砰——砰——

  如同西瓜粉碎的聲音,又再次接連不斷。

  “老師,換一個吧。”

  靜默了半響,虛巖有些無奈懇請道:

  “這種死法…”

  金鐘里,白術不斷死去又重生,極短時間內,顱腦破碎的砰砰聲,竟隱隱連成一線,猶如某種古怪的樂聲。

  “那就從乾闥婆琉璃咒,換成大孔雀拳。”

  無懷面無表情,沉默一揮手:

  “他這死的。”

  赤面僧人雙眉緊鎖:“比切西瓜還干脆!”

  金鐘里,幾乎被折磨瘋過去的白術突然渾身一震,眼前場景驟然變化。

  不再是宮宇內,也不再有那該死的白玉王座。

  他居然立遼闊水域上,迎面,一個赤裸上身,同樣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捏拳朝自己面門打來。

  在男人拳頭上,一頭堂堂煌煌,無邊威嚴的五色大孔雀,正搖動翎羽。

  不知過了多久,無懷和虛巖席地而坐,看著金鐘里顯現的一幕幕。

  終于,在日掛中天之際,無懷才從袖袍伸出手,慢慢捏了個法決。

  金鐘轟鳴一聲,聲震層林,它微微抬起,又把穿著錦襕袈裟,面色蒼白如紙的小和尚,給甩了出來。

  眼前一切都在晃,分不清是天地在旋,還是人在轉。

  虛巖連忙袖袍一展,將白術一把接住。

  真炁大手里,小和尚一臉被玩壞的表情,連目光都是迷離。

大熊貓文學    高維尋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