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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一個人

  距離暴風雪號抵達只剩下最后一天時間。

  梁敬坐在床上,照例端著平板守株待兔,大白被取消管理權限之后,卡西尼站內的大部分模塊都需要手動控制,包括閉路電視——當然他已經不指望自己能有什么發現了,連續幾天的事實證明黑球不是什么好動的玩意,那東西雖然詭異奇特,但顯然沒有長腳不會亂跑,不過梁敬從來都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他既然決定要盯著這個球,就要盯到最后。

  墻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現在是午夜十二點半,卡西尼站內已經不再有人活動,所有人都相當疲憊,江子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著了。

  宿舍里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是平板的屏幕,梁敬的面孔在淡淡的背光中顯得發青,P3實驗室已經有好幾天沒人進去過,黑球待在透明的手套箱中一動不動。

  “大白…”梁敬下意識地就想叫大白,旋即又想起來大白已經被關掉了,江子取消了大白的監控權限,管理權限和操作權限,除了沒拉閘,其他能關的都關了,也就是說現在大白又聾又瞎還殘疾,什么都干不了。

  關了大白就是這點不好,連開個燈都要親自伸手。

  雖然江子對大白痛恨至極,但在平日里大白對他們的伺候確實無微不至,站里的一幫懶鬼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除了拉屎必須自己來,其他都可以交給大白。

  梁敬打了個哈欠,劃拉劃拉平板,瞄了一眼其他攝像頭的數據,然后下床打開宿舍里的燈。

  卡西尼站內的單人宿舍空間不大,比不上普通酒店的單人標間,堪堪擺下一張床和一套桌椅衣柜,兩個人待在這里,行走就要側身,這是因為整座主站的空間利用都緊巴巴的,所以大多數人喜歡開著全息投影睡覺,其中最受歡迎的投影是撒哈拉沙漠,南極大陸和馬爾代夫群島,比如說默予,她就喜歡躺在撒哈拉沙漠里邊看星星邊睡覺。

  梁敬隨手取了一杯熱咖啡,他準備再盯上兩個小時,但他也有些困了,所以喝杯咖啡提提神。

  罐裝咖啡還是熱的,梁敬捧在手里,他在椅子上坐下來,肩膀倚著墻往外望。

  拉開擋光板,外頭還很亮,只是什么都看不到,霧氣遮擋了視線,泰坦可以說是太陽系內霧霾最嚴重的星球,香格里拉平原這段時間處于白晝鎖定,按照北京時間,這個漫長的白天還要延續差不多一個禮拜才會結束,六天之后太陽才會落山。

  太陽落山之后,泰坦會變成一顆伸手不見五指的星球,到那個時候所有的艙外活動都會中止,因為在濃霧密布的黑夜中打著燈都沒用,除了機器人,任何人都不再允許外出,在長達半個月的黑夜里,駐站隊員們會徹夜地打牌和打麻將。

  梁敬小口小口地呡著咖啡,再端起平板。

  屏幕上同時顯示九臺攝像頭的監控影像,梁敬隨意地點來點去,說實話這其實沒什么好看的,監控中只有空空蕩蕩的走廊,封閉的實驗室氣密門和光線昏暗的實驗室,卡西尼站里連一只老鼠都沒有,梁敬百無聊賴之下胡思亂想,他想象著這是什么恐怖片或者驚悚游戲,他作為電影主角或者游戲玩家需要對抗潛伏在暗處的怪物,他唯一能利用的工具就是監控攝像頭。

  這種想法很有意思,梁敬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游戲制作人,他把自己代入玩家的角色,作為最后一個幸存者被困在一座廢舊無人的科考站內,處于科考站的最深處,而門外復雜曲折的走廊內就潛伏著看不見的殺人怪物,它們會忽然從空氣中像影子那樣出現,割斷你的脖子后又重新隱匿,梁敬只能通過監控找到它們并躲開它們。

  梁敬頓時不困了。

  他看著平板,設想著各種各樣的怪物在監控下的走廊里出現,他使盡渾身解數,聯想起自己看過的所有恐怖小說和電影,怎么恐怖怎么刺激怎么來,梁敬用這個游戲來打發時間,他在腦內導演了一出驚悚大戲,睡意全無。

  梁敬把自己腦中所能回憶起的最可怕的怪物摘出來,放進P3實驗室里,然后讓它開始猛烈地撞門,這是個大BOSS,正要從實驗室內逃脫出來追殺游戲的主人公。

  實驗室的氣密門被驟然撞開,那怪物張牙舞爪地迎頭碰上了一個人。

  一個人?

  等等,這里為什么會有一個人?

  梁敬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消散一空,張牙舞爪的怪物被立即擦除,這里為什么會有一個人?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揉了揉眼睛,湊近平板的屏幕,這一次他看清了,P3實驗室門前確實站著一個男人,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站到那里的,正背對著走廊上的攝像頭。

  看樣子他應該是隔著門上的玻璃在觀察實驗室內,P3實驗室里現在只放著黑球。

  “靠,這丫是誰啊,大半夜不睡覺到處亂跑,不過這背影看上去怎么這么熟悉?”梁敬撓了撓頭,端起平板,“大白,你給我…”

  媽的,大白那丫的被關了。

  梁敬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在站內活動,還有第二個人跟他一樣起來盯著黑球,梁敬本以為其他人都休息了,今天所有人都非常疲憊,誰還有精力爬起來閑逛?

  江子?

  萬凱?

  梁敬心中隱隱地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那個人看上去既不像江子也不像大廚。

  他盯著屏幕上的背影,正想調整監控攝像頭的角度,看看這個人究竟是誰,這個時候那人自己轉了過來,扭頭朝攝像頭這邊望了望。

  梁敬看到了一張非常熟悉的面孔,熟悉到天天都見,但他一時卻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不是江子,不是萬凱,不是樓齊,不是胡董海,梁敬一個一個地排除,終于意識到屏幕上的那張臉屬于誰了。

  那是梁敬的臉。

  他看到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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