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這才覺得心中略寬慰了些。剛才他運行真氣時,心中的確存了一絲幻想,想也許真如李定所言,自己的資質其實是好的。
但只沖第一條旁支經絡時,便覺得艱難無比。經絡中似有許多阻礙,仿佛在用木鉆鉆巖石,足足一刻鐘的時間連一絲進展都沒有。
又聽李丘狐笑起來:“你資質這樣差,要是我往后修到了龍虎境、靈照境,豈不是單手就能勝你了?”
李定便低喝:“狐兒,又胡言亂語!”
李丘狐這時候笑起來,仿佛心中隱隱的怨氣全沒了。李伯辰知道她向來想什么說什么,倒不至于因這種事與她一般見識,只又嘆口氣:“我早有自知之明,因此才想在璋山找出路。”
李定點頭:“一地山君被幽冥冊封,代行帝君氣運,的確與靈主類似。若能得到山君煉化陰兵的法子,當有大用。只是李將軍心中可有計劃了?”
聽他問到這一節,李伯辰心中一凜,道:“還不甚了了。這些天,還要再與空明會諸人多接觸。李先生有何高見?”
李定想了想:“別的,我不甚清楚。但知道空明會璋城大會首乃是個靈照境,已非下三階了。靈照境的修士,要論肉身力量,與龍虎境差別不大,但已能覺察到氣運所在了。”
“如果李將軍對上他,便萬事都要小心。璋城大會首修的是六瀆一脈的術法,主運、主財。且我還知道他身懷靈照境廟堂術法,名為靈臺輪回術。這種術法,專破陰靈。”
李伯辰在心中苦笑,想李定還真是高看了自己。自己想要打璋山山君的主意,可不會像他們在無經山時那樣坐山觀虎斗——他其實只想趁亂撈些好處便可,絕不會硬碰硬。
不過他自然清楚不能叫李定知道自己的真實計劃,便道:“多謝提醒。到時我自然隨機應變。”
李定一笑:“那么另有個咒訣,請將軍記下。”
不待李伯辰言語,他便將拇指與尾指掐了,沉聲道:“北辰之主,開陽之精,玄映御空,天誅威靈!”
李伯辰心中一凜,覺得這咒訣該是北辰一脈的某種術法。李定又將持此咒時該如何運行靈力都細細說了,才道:“李將軍,此咒為‘天誅’,乃北辰一脈養氣境時的廟堂術法。剛才我探得將軍經絡之中雖然靈力阻滯,卻已隱隱有晉入養氣境之相了。若在行事之前成功,有了這咒,在璋山上便又多些自保之力。”
李定先送心決,又贈術法,要誰來看,態度都真摯得無可挑剔。但李伯辰知道此人在車中時,曾誤以為自己性情貪婪、不知進退。今日相見卻對自己大加贊賞,仿佛從無芥蒂。
他該不會覺得自己沒意識到這一點吧。那么他如此示好…是因為他們即將在術學所做的事當真要緊,所以才不得不如此吧。
北辰心決、天誅術法,任一樣由一個尋常人拿去換了錢財、權勢,都該足以叫那人富足過完一輩子。李伯辰原本想既然他叫自己助他成事,便干脆索要些好處。到眼下,得到的好處竟已遠遠超出他所預料的了。
他便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道:“多謝李先生。只是,還有一事相詢。”
李定愣了愣,又淡笑:“請講。”
李伯辰見他這笑覺得有些熟悉,再一想,意識到在車中時也見他這樣笑過——那時他是覺得自己不知進退,心中生怨了。難道此刻聽自己開口,便覺得又要向他索取,因而才不愉了么?
不過如今見他這樣笑,李伯辰倒覺得略松了口氣。李定雖然足智多謀,但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是個“真性情”吧。到如今這歲數,竟難免也會被自己瞧出他心中情緒來。
他便在心中暗笑了笑,卻沉聲道:“我昨日殺了一個陰差。不知道李先生可清楚,會有什么后果?”
李定怔了怔,片刻之后竟下意識地又問一句:“陰差!?李將軍是說…”
“我殺了個陰差。”李伯辰重復一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李丘狐。卻見這少女也愣了,正在盯著自己。他此前因陰差一事心中忐忑,此時問出來,的確是為了解惑,也是為了再給李定一個“驚喜”,不要叫他覺得已將自己看透了。倒未料到這兩人反應如此激烈。
李定長出口氣,想了又想才道:“李將軍真是…豪膽蓋世。只是,因何殺的?”
李伯辰想了想:“此事不便說,只是與那位靈尊有關。”
“這…這…”李定皺起眉,沉吟一番才道,“老夫實在極少聽說這種事。但非要我說的話…這世間的陰差其實是很有多的。都受命幽冥,巡游世間索拿陰靈再赴幽冥繳命…其中一些,或許會折損在生界。”
他又想了一會兒:“若李將軍昨日將事情做得干凈,或許…或許無甚大礙。”
他說到此處,聲音放低了些,倒與之前應慨談論幽冥靈神時有些像:“陰差在幽冥之中,雖也算是正神…可若在生界遇到了魔國魔神、或如將軍這樣的秘靈靈主…”
他雖說得遲疑,但李伯辰大致明白了。陰差有許多,或許如同無量城的軍卒一般吧?一個兩個失蹤了、逃了,倘若不牽涉到極要緊的事、查也無從查起,便只得放下。
自己昨日做得該算“干凈”吧?他早已將那時候的情形想了又想,實在找不出什么疏漏。
他到底松了口氣,道:“如此,我就安心了。”
見他這坦蕩模樣,李定忍不住搖了搖頭:“李將軍真是…氣度驚人。”
該是說自己如今這安心的模樣吧。李伯辰忍不住在心中笑了笑——任何人如自己一般,來這世上先在雪原待了三年,又纏了一堆麻煩在身上,都會不得不如此刻一樣“氣度驚人”吧。要不然,早被一堆心事壓垮了。
他便站起身:“李先生過獎。我今日來此是因為知道二位也在璋城,因而心里有些疑慮。到現在,我已沒什么誤會了。”
他看了一眼院墻邊的方耋:“這三個人,被我誤殺了一個,我也實在不好再指責李姑娘些什么。但剩下的這一個,涉及到我所圖之事,我要將他帶走。”
李定也起身:“好。就依將軍。”
李伯辰便道:“那么…我先告辭。”
他剛要轉身,卻又忍不住張了張嘴。可看了李丘狐一眼,到底沒說什么。
李定愣了愣,隨即笑道:“我明白將軍的心事。我們在術學所行之事,只為那些機密事宜。與將軍一樣,若非迫不得已,絕不濫殺。”
李伯辰拱手一禮:“謝李先生成全。”
便將刀握在手中,走到墻邊單手提起方耋。或許李定施了什么咒訣,白墻一陣晃動,又現出門來。李伯辰略側了身子,走出門去。
待見他走遠了,李定又將陣法合上,轉身對屋中道:“君上,此人便是李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