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莊位處凹地,在兩座山之間的溝渠之中,有山澗溪水從兩旁流過。
還在遠處,便能感受到凹地內那種獨特的涼意,并非凍人的涼,而是清爽舒適的涼。這樣的地方,成為皇家避暑山莊是有著理由。魚木在山谷口外往里面瞧,一眼望去,無法將碧翠莊看遍,很大很大,格局分明、造型講究、分布繁而不砸,有枝繁葉茂的巨樹立在各處,增添生機,有涓涓溪流從兩旁流過,賦予動感。
魚木眼里,裝著簡章上所描述的碧翠莊所有的美。維度沒有看到什么血霧,以及和血霧沾邊的任何東西。
這里看上去一切安然。
人不多,但也并不稀疏,從穿著打扮上,還是以游人居多。雖然大多數人都很害怕所謂的血霧,只有少部分沖著這個噱頭而來,即便如此,少數在龐大的基數里,依舊顯得很多。
魚木扯了扯斗笠的黑紗,邁步進了山谷。
腳步剛踏進去,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由她心里生起,然后被她神魂抗拒著。作為照云宗修心、神、意的弟子,她很清楚,神魂抗拒的東西對自己而言是負面的。
她連忙去捕捉那種負面的感覺,但稍縱即逝。她沒能第二次去感受,那種感覺便消失了。
這可能與血霧事件有關。
魚木以心神溝通簡章,將來到碧翠莊遭遇的第一件事記錄下來。隨后,她打起精神,剝離一道神魂,專門用以提防那種負面感覺。
朝著碧翠莊里面去。
以前的碧翠莊是皇家園林,現在雖然是為了商業游玩,做了不少改動,但形意上依舊透露著皇家那種大氣磅礴的感覺,從外面的大石碑便能直觀感受到。從一座大門走進去后,再看去,便是棋局一般的布局,縱橫交錯的每一條廊道交接之間所割據出來的地方都被一座宮殿、高樓、壇樓等填充,伴隨在周圍的是各種各樣的珍惜植株,以及擺放講究的天然奇石。
看去是琳瑯滿目,讓人應接不暇。
魚木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或許也會考慮在這里游玩一陣子。
她想,難怪花間國推節儉之風要以碧翠莊為典型,實在是這里太過奢華了。
沒有把過多精力花在考究建筑風格與美學上。順著廊道旁布置的指示標牌,魚木前往碧翠莊的生活區。既然是要調查這里,那么得先安頓下來,再好好準備。
委托簡章上已經表明了時間預估,魚木大概要在這里呆兩個月的時間。
生活區在碧翠莊的東區,廊道分布變作了街道分布,看建筑風格,便可知這是在碧翠莊基礎上重新修筑,專門供給游客歇腳的地方。這里有很多酒樓、茶樓、飯莊、雜食鋪子、小吃鋪子,有各種體驗式的服務設施,以及最多的客棧。
到了這里,魚木才發現人還是挺多的,雖不至于摩肩接踵,但絕對不是不熱鬧。這只是她的認知。
進了一家客棧,偶然間聽到老板小二發牢騷說客人真是少了不少,才明白,對于碧翠莊而言,現在的游客真是少極了,比臘月寒冬那種淡季人還要少。
“老板。”
“欸,客官,可是要住店?”
魚木看了看標牌,見不少房間的牌號都被翻了過來,這說明有人住了。她想,平日里應該會是滿員的樣子吧。
“三樓乙等十四號房。”
魚木選定這間房。位置處在三樓角落里。
“客官確定嗎?要不要先看看房?”
“不必。”
“好嘞。”
老板講三樓乙等十四號房的牌子翻了過去,然后讓小二帶著魚木上樓去了。
樓梯上,魚木好奇問道,“我聽聞這碧翠莊有什么血霧事件?”
小二表情僵了僵,“哪有什么血霧不血霧的,客官不必擔心這個,都是虛假的東西。”
魚木知道小二應該是怕這影響到她的心情。她搖頭道,“你不必隱瞞什么。說實話,我就是為這個來的。”
小二立馬便是一副哀怨的表情,“唉,這個事兒啊,說是個事兒也沒什么影響,說沒影響,偏偏又是個事兒。”
“怎么說?”
“半年前就有這血霧了,時不時冒出來,又對人沒有任何傷害,什么都沒發生就又消失了。開始大家以為是啥奇觀,但后來出現次數變多,就鬧得人心惶惶了。”小二說,“客官你可不要相信是市面上流傳的說法啊。朝廷那邊兒都還沒給說法,其他的都是謠言。”
“目前看來,不會傷人是嗎?”
“嗯,沒有一個人因此而受傷。”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伴隨異象嗎?”
小二望眼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你說。”
“這是我自己的感覺,可能其他人沒什么感覺。就是,每次血霧一出現,立馬就停風了。”小二說,“碧翠莊是山谷里,有通風口,向來風不大,但多。偏偏每次血霧一出來,就沒風了。”
“沒風?”魚木想了想問,“那血霧是以怎樣的形式飄蕩的呢?”
“就浮在空中,一動不動,有人走過,才會被帶動。”
魚木聽此便想,一動不動的話,要么是血霧很重,被特殊力量托起來了,要么就是空氣凝結,絕對無風。
“挺有趣的。”
小二嘿嘿一笑,“到時候見了,客官就不一定會這么覺得了。”
“哦?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人在血霧里待久了會比較煩悶。”小二說,“很多游客奔著血霧來,但大多數都耐不住那種煩悶的感覺,很快又離開了。”他臉上浮現起憂愁,碎碎念道,“客棧生意差了不少。希望血霧快點消失吧,不然掌柜的得清人了。”
“煩悶,怎么樣的煩悶?”
“大概是那種沒有任何事做,干坐著很久的煩悶吧。”
魚木點點頭,“還有其他的感覺?”
小二想了想,“更多的倒是沒什么了。這血霧也就只是這樣子了,不然我們也不會一直待在這里不走。”
“嗯,多謝了。”
“客官不必客氣。”
“下次血霧什么時候出現?有個大概估計嗎?”
小二扳著手指算了算,“上次是五天前,不出意外的話,五天之內會有。”
“這么頻繁?”
“是啊,而且越來越頻繁。”小二小聲說,“真怕哪天血霧出來后,就一直不消失了。”
“花間國官方應該會解決吧。”
“唉,哪能說得準。”
兩人上了三樓,到了房間前。小二打開鎖,“客官,這就是你的房間了。”
魚木看了看,很正常的客房布局,沒什么特別之處。點了熏香,沒異味,也挺干凈整潔的。她點頭,“嗯,辛苦了。”
“沒有沒有。”
客棧是圍樓布局,小二指了指樓下,“客官要是有吩咐,直接在這兒喊便是了。”
“嗯。”
“那客官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
魚木點頭。
小二帶上門便離開了。
魚木以神念掃了一遍房間,沒有發現異常后,舉手掐訣,在房間周圍布置了神念禁制,以隔絕外界的窺探。
隨后,她放松地吐了口氣,摘下斗笠,一頭長發滾落出來。她從懷里取出一根紅色發繩,拿在手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看著就出了神,細聲嘀咕道,“到底不是本來的那條,感覺都不一樣。唉,也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回來。”
作罷,她將散落的頭發束起。
她以前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發繩,但是弄丟了。
重回自我,不用裝作男人,魚木感覺輕松暢快不少。在房間里歇了一會兒,把從小二那里得到的額外信息記錄在簡章里后,她就開始規劃之后的計劃。
首先,熟悉碧翠莊地形,找到合適的潛伏點以及可能會用到的作戰點,再布置好監視手段。
將初步計劃決定好后,她開始了動作。
因為預料到出門可能無法及時歸來,她便在自己的儲物器里翻出了一具壓倉庫的仿生人偶。她在仿生人偶里放置自己的氣息,留下一道神念,再用“意學”手段,模擬了自己的外貌附加在人偶上。
她瞧了瞧人偶,覺得沒什么紕漏后,便將其喚醒。
跟她一模一樣的人偶手臂動了動,隨后眼中泛起一陣亮光,持續了一會兒,便活了過來。
“說話。”魚木開口。
“我叫魚木。”人偶開口。
“笑。”
人偶露出輕和平淡的笑,眉目柔和,嘴角溫純。
魚木瞧著愣了愣,在心里想,我笑起來這么好看嗎?這么想著,她稍稍有些遺憾,但并不苦惱。
“走一走。”
人偶站起來,走到魚木面前。
語言、動作、神態都沒什么問題。
魚木接著凌空寫了個字,問,“這是什么字?”
“樹。”人偶答。
“你寫一遍。”
人偶無法像魚木一樣凌空寫字,便寫在桌子上。
魚木看了看,沒什么問題。
然后她端詳著人偶,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人的臉,又摸了摸自己地臉。
觸感不一樣,下次得做個更像的。
魚木腦袋里又冒出個想法,便對人偶說,“你想不想對我說什么?”
她想驗證這個人偶具不具備自我意識的可能。
人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果然不行嗎…也是,憑我現在的神魂強度,怎么想也不可能開辟出第二意識。
魚木不再多想什么,跟人偶建立起控制聯系后,將斗笠戴在它頭上,隨后不做任何掩飾,直接離開了客棧。
人偶會一直留在房間里,增添生氣與氣息,但并不會自我行動,一切由著魚木支配。
之所以弄這個人偶,主要目的還是保護身份,不讓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干擾到任務。以及說,人偶是一條退路。因為有神魂聯系,精通神魂修煉的魚木即便本體在外遭遇絕境,丟了性命,也能通過獨門神通直接把神魂牽引回來,不至于說被趕盡殺絕。
如果還非要扯什么緣由的話,魚木想,大概看看自己笑的樣子,也算一個吧。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聊。
傍晚時分,一輛觀光馬車晃晃悠悠地駛進了碧翠莊。
“諸位,碧翠莊到了。”
葉撫被車夫的吆喝聲吵醒。他睜開眼,朝馬車外面望去。壯觀的碧翠莊就擺在前面,像是一座豪華的小小城池。
“每個人二十文錢。”
車夫吆喝著收錢。
葉撫起身,彎腰下車給了錢。
“碧翠莊山好水好樣樣好,諸位大人們,且玩好吃好。”
車夫慣常地吆喝一聲口令,折身往返。
葉撫看著縱橫交錯的廊道,嘖嘖稱奇,心道不愧是皇帝的園林,修起來就是無拘無束,隨心所欲。這種布局的園林其實多用于陵墓,但碧翠莊的修筑方式和建筑美學使得這并不突兀,反而有一種本該如此的味道。
碧翠莊很大,一步一步走完的話,還是要花上不少時間的。葉撫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所以他根本不用為任何事而著急。抱著“游玩”的態度到這花間國來,已經什么心思打算都不裝了,只顧好好玩耍,肯定不能只是走個過場。
用心感受的話,沒準兒還能碰到什么驚喜呢。
首先,找個地方住下來。
不缺錢,也舍得花錢的葉撫直接租了一個私院,說以前碧翠莊還是皇家園林時,貴妃居住之地,現在一番改造拆分后,成了幾個私院,只有錢還不讓住呢。好在之前偽造的“葉堂”這個身份,掛了一個“官爵之子”得名頭,才讓租下來。
這次只有一個人,葉撫就沒有找什么侍女了。
以前跟秦三月一起出門時倒是會在意這方面的事,現在就不怎么在意了。他到底從骨子里不是什么“達官貴人”,不需要別人伺候。
一番收拾安頓好后,已經是夜高了。
但葉撫不閑著,直接動身望著生活區去。吃正餐就不想了,看看有沒有什么新奇有特色的地方小吃,來點夜宵,有興致就喝點小酒,這才是夜晚的正確打開方式。
“不怕夜長,就怕夜無月。”
許久以前剛聽這句俗語時,葉撫以為會是哪個矯情的墨客騷人所說,但現在看來,定然是那饞嘴的食客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