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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山水樓之初(下)

  北國風光依舊,自上邊隴北雪山“千里冰萬里雪”之景,白色一直蔓延到神秀湖下面的荒原。興許是荒原那處地太過邪門,風雪也不愿降臨。

  大潮后破碎的神秀湖,修繕至今,也恢復了本來的樣子,依舊神氣,依舊是東土最為強大的地方,甚至現在有了個被熟知的“大圣人戰斗之地”的身份加持,比以前更加繁盛了,數不清的人來這里常駐,只為可能殘存在這里的大圣人之意,若是運氣好,得一份意,便是莫大的機緣,從此修仙一途可謂平步青云。

  神秀湖也依舊是家族割據的地方,上一次大潮的洗禮不僅沒有打破原本的格局,反而因為最后祭命司與巫告“借天”的“恩澤”變得更為強盛,家族之間也因為共患難,已經稀疏的了關系重回密切。秉著一股向上,不斷攀登的勢頭,現在的神秀湖不可謂不朝氣蓬勃,又有著莫長安為大圣人坐鎮于此,引來的地方氣運形成了自然的內循環,沒什么打攪的話,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神秀湖將以全新的速度發展,一躍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勢力。

  這樣一個遍地是黃金的地方吸引著無數人前往。

  白柯湖,神秀湖大家莫家所在之地。這里景色依舊,雖說在神秀湖眾多湖泊之中并不算大,也不是靈氣最為充裕之地,但風景很好,大雪天里,往湖中看去,霧氣絲絲縷縷,不濃厚也不淺薄,印襯著湖中垂釣人、雪鳥點波、綠營天鵝、含水鴨等,恰到好處,臨靠陸地的吃水樹叢里,依稀能見到有人捧書朗讀。

  雖說莫家是符道大家,但到底還是一群讀書人的家族。

  “書”的氣息,遠望白柯島上錯落有致的房屋建筑時,直觀地感受到了。柔和溫醇,用來形容人的詞,可以毫不違和地用在白柯島上。

  “君雅師姐好!”

  島上,傾斜的安靜巷道里,莫家子弟同著來人打招呼。

  莫君雅笑著點頭回應,身位莫家這一代的領軍人物,她有著包容一切的親和里。

  “君雅師姐穿得這么好看,是要去百家城嗎?”一個小男孩笑嘻嘻地看著莫君雅。

  “小游兒又想讓我帶桃酥了嗎?”莫君雅撫弄著小男孩兒的額頭。

  “嗯嗯嗯!”小男孩兒滿眼都是歡喜之意。

  “哎呀,很可惜呢,師姐今天不去城里。”

  小男孩兒有些失落。

  莫君雅蹲下來,笑著說,“別難過哦,下次姐姐給你帶兩份怎么樣?”

  小男孩兒眼睛又點滿光,直點頭,“師姐要說話算數!”

  “當然啦,師姐什么時候騙過你。”

  小男孩嗚耶地叫了一聲,歡快地跑開了,“師——姐——一——定——要——記——得——哦——”

  莫君雅笑出了聲,她很喜歡小孩子身上無限的活力與生機,蹲在原地看著小男孩兒遠去。

  “今天也很開心呢。”在她身后傳來一道溫柔綿和的聲音。

  莫君雅連忙站起來轉身看去,“鳶尾姐,怎么這么早,我還說去接你呢。”

  第五鳶尾微微翹起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需要君雅師姐去接呢。”

  莫君雅羞得紅了臉,抓住第五鳶尾雙手,晃悠悠道:“哎呀,鳶尾姐就不要對我使壞了。”

  第五鳶尾看著莫君雅,眼里滿是寵愛,細聲道,“以前還是個粘人的小壞蛋,不知不覺間都是可靠的大師姐了。”

  莫君雅貼在第五鳶尾身邊,笑著說,“鳶尾姐要是舍不得,我現在也可以粘在你身邊的嘛。”

  第五鳶尾目光深沉清幽,她相貌本就充滿了迷人的親和力,眼神的深邃讓她魅力更加獨特。莫君雅貼在第五鳶尾身邊,像小時候以后,依舊感到安寧祥和。

  “那可不行哦,小君雅現在是大人了。”

  莫君雅不服氣地說,“在鳶尾姐面前,我就感覺我是小孩子。”

  “不要撒嬌了,讓人看見,大師姐的形象可就崩塌了。”

  莫君雅這才不舍地放開,隨后嘀咕道,“鳶尾姐果然是個讓人無法自拔的毒藥。待在鳶尾姐身邊,會上癮的。”

  “這么說我,我可會傷心的。”

  “開玩笑啦!”

  莫君雅一改平日里的穩重和可靠,變得好玩活潑。她雙手捏著,背在身后,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踢踏著雪地,“走吧,鳶尾姐,我帶你去周周那里。”

  提到周周,第五鳶尾莫名地有些緊張,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薔薇她這次肯不肯見我,第四次了…唉。”

  前三次,她都被據于門外。

  “哼,這次我怎么說也要讓你們姐妹相見。”

  “如果她真的那么討厭我,還是不要吧。”

  “鳶尾姐,你就是太顧慮她了。實際上啊,根據我的觀察,周周根本不是討厭你,她只是在逃避而已。”

  “可她以前明明說了討厭我。”第五鳶尾蹙眉。

  莫君雅轉過身,無奈地說:“鳶尾姐,做什么事你都游刃有余,怎么唯獨周周這件事,這么放不開呢。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還是說,你是太過在意她了,反而放不開。”

  第五鳶尾一臉苦楚,“我不知道。以前我還親自去南邊疊云國找過她,但那個時候她說一輩子也不想見到我。”

  莫君雅搖頭,“怎么會呢。我跟周周聊過好幾次,她根本沒有討厭你。”她重新轉過身,便走邊說,“周周啊,是個很要強的人,我想,她大概只是覺得待在你身邊,會被你保護一輩子,會覺得外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所以才選擇離開吧。但同時,她又是個不擅長表達自己情感的人,沒法跟你說開,所以才選擇用那么極端的方式吧。”

  “是這樣嗎?”

  “鳶尾姐你就是太在意了,所以才發覺不了。”莫君雅酸溜溜地說,“唉,我也想被鳶尾姐這么在意的。”

  “薔薇她要是真的這么想,就好了。”第五鳶尾依舊蹙著眉,無法釋然,“她現在本事不小,也能獨當一面了,為什么還是不肯回第五家呢?”

  “回第五家,對她而言,大概是一種束縛吧。”莫君雅說著,情緒低落起來,“像芊芊那樣,芊芊當初離開莫家,不就是覺得我在束縛她嗎。”

  第五鳶尾笑道,“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自家妹妹理不清楚。”

  莫君雅哼哼地說,“我可和鳶尾姐不一樣,芊芊只是在閉關沒出來,她要是出關了,我馬上就可以跟她敞開心扉聊天。”

  “真的嗎?”第五鳶尾調笑道。

  莫君雅一下子就不太自信了,“哼,反正我不會像鳶尾姐一樣畏手畏腳。”

  “你這么說我太過分了。”

  “才沒有過分,鳶尾姐就是這樣的!別人都看出來了,就你看不出來!”說完,莫君雅不等第五鳶尾反駁,加快速度,向前跑去,邊跑邊笑著說,“鳶尾姐快點!”

  第五鳶尾攏了攏雪批,望著莫君雅活潑的背影,笑出了聲。

  莫君雅在第五鳶尾面前,一直都是活潑愛撒嬌的妹妹。這是莫君雅的獨特之處,亦是第五鳶尾的獨特之處。

  她們穿過傾斜的巷道,來到一間大門緊閉的院子。

  莫君雅當前,敲響了門。

  “是誰?”門里傳來有些冷淡的女聲。

  第五鳶尾下意識地抖了抖,莫君雅握住她的手,給她以心安。

  “周周是我。”

  “君雅姐啊,馬上。”

  隨后,門內傳來腳步聲,腳步聲越近,第五鳶尾越緊張。

  嘎吱——

  門一下子開了。

  莫君雅笑著打招呼,“早上好,小周周。”她上前,捏了捏第五薔薇的臉。

  “君雅姐不要這樣。”

  第五薔薇個子偏小,整個人被莫君雅擋住了。

  莫君雅忽然捂住第五薔薇的眼睛,問:“猜猜誰來了?”

  “誰啊,芊芊出關了嗎?還是經年哥他們來了?”

  “芊芊還沒出關,你那幾個哥哥上次受了刺激,現在忙著修煉,哪里都不肯去呢。”

  “那是誰?”

  莫君雅沖第五鳶尾眨了眨眼,示意她走前來。第五鳶尾緊張兮兮的,剛見到第五薔薇差點奔逃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前來。

  莫君雅隨后松開手,第五薔薇順勢睜開眼看去。

  第五鳶尾僵硬地笑道,“好久不見啊,薔薇。”

  第五薔薇的神情一下子就冷淡下來。第五鳶尾以為妹妹會立馬生氣地讓她離開,但第五薔薇只是不咸不淡地偏過頭,“好久不見。”

  這一刻,第五鳶尾幸福得幾乎要哭出來。

  莫君雅瞧著第五鳶尾這副樣子,在心里疾呼沒出息沒出息。“進去說,進去說。”她連忙打圓場,順口問第五薔薇,“周周,何依依那小子怎么樣了?”

  “病怏怏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第五薔薇咬牙道,“我天天伺候他,他還有事沒事就生我氣,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第五鳶尾聽著,以為第五薔薇受了欺負,氣勢一下子就上來了,“他人在哪,我去教訓他!”

  莫君雅見第五鳶尾急了,連忙拉住她,“別別別,冷靜點。”

  第五薔薇一下子黑了臉,咬牙看著第五鳶尾說,“你總是這樣!”

  說完,大步離開了。

  第五鳶尾頓住了,隨后又是一臉苦楚,問:“我是不是又惹她生氣了?”

  莫君雅無奈道,“唉,我的鳶尾姐啊,你是個笨蛋嗎。”

  “我果然不行。”第五鳶尾自怨自艾起來。

  莫君雅搖搖頭,拉著第五鳶尾向內屋走去,“待會兒見我眼神行事。”

  “啊?”

  “別啊了,還想不想討妹妹開心啦!”

  她們一進屋,立馬聞到一股濃郁的藥香味兒。

  龍尾草、琉璃簽、烏雨木…

  第五鳶尾一下子識別出了好幾道藥材,但有一樣她識別不出,氣息很縹緲。

  她朝里面的陽臺看去,見著那里有一個坐在木質輪椅上的年輕男子。他望著外面的白柯湖,一動不動,即便睜著眼,也像是在沉眠。

  莫君雅叫道,“何依依!”

  何依依轉過頭來,面色很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眼神也沒有神采。他干枯地笑道:“君雅姐來了。”隨后,他看著旁邊的第五鳶尾,略微想了想,然后笑問:“這位是鳶尾姐吧。”

  第一次見面就叫得這么親切…第五鳶尾想著,覺得這個人挺不錯的啊,氣息也很平和,哪里像第五薔薇形容得那么奇怪。她笑著打招呼,“你好。”

  “我叫何依依,一介書生。”

  說著,何依依自己搖動輪椅,向她們駛來。

  第五薔薇從二樓下來,默不作聲地走到何依依背后,推動他向前。這好似成了她的習慣,做起來很自然。

  她將何依依推過來后,一個人坐到角落里,不說話,也沒有什么神情。

  第五鳶尾時不時看她一眼,但不敢看久了,生怕被發現。

  “身體怎么樣?”莫君雅問。

  何依依說,“還是那樣,這雙腿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不要灰心,老祖說了,你的傷很特殊,但并不是無法解。”莫君雅安慰道。

  “這是怎么了?”第五鳶尾問。

  何依依說,“以前太過自大了,強行念了《朝巳》祭祠,就落了一身傷。”

  第五鳶尾看了看,發現何依依身體里一點靈氣都沒有,文氣濃厚。她有些驚訝,一個任何修煉氣息的人居然能念《朝巳》,念完后還能活著。

  “很了不起啊。”

  何依依苦笑搖頭,“哪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廂情愿。”

  第五鳶尾猜想到何依依大抵有什么難過往事,便沒有就此多說什么。她改口問,“你的藥方是誰配的?”

  “我自己。”

  第五鳶尾愣了愣,“你還是醫師?”

  何依依搖搖頭,“我只是感覺該那么做。長安先生也說了,適合我的只有我自己清楚。”

  “長安先生?”

  莫君雅解釋道,“老祖是他現在的授課先生。”

  第五鳶尾不由得對何依依身份感到好奇,居然能讓大圣人親自授課。她又問,“你的藥方里有一位藥,氣息縹緲游離,無神無韻,無靈無源,那是什么?”問完,她又補充道,“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只是有些好奇。”

  “沒什么不方便的。”何依依說,“那是我自己畫的一味藥。”

  “畫的?”第五鳶尾有些懵。

  “我給它取名含墨。”

  “含墨…”雖然第五鳶尾沒能理解何依依的意思,但還是選擇點到即止。

  第五鳶尾看了看角落里的第五薔薇,小聲問:“一直都是薔薇在照顧你嗎?”

  何依依無奈嘆了口氣,“她本不該一直呆在我身邊的,是我耽擱了她。”

  第五鳶尾皺了皺眉,她沒覺得何依依像是個亂發脾氣的人。

  “別誤會,這只是我的任務。等你傷好了,我自然會離開。”第五薔薇在角落里出聲,說完后就別過頭,不看這邊。

  第五鳶尾感覺他們之間有很多秘密,想知道,但又不敢隨便問,生怕惹到妹妹生氣。

  莫君雅在一旁開口,“周周,過來!”

  “干嘛。”

  “真的是,一天天板著個臉。”莫君雅邊說著,邊走到角落,硬是把第五薔薇拉了過來。

  第五薔薇到了第五鳶尾面前,便別過頭,不肯看她。

  莫君雅將她腦袋掰正,“好好一姑娘,不要歪頭斜臉的。”

  隨后,莫君雅沖著第五鳶尾使了個眼色。

  第五鳶尾一下子慌亂起來,不過她馬上讓自己鎮定下來,笑著對第五薔薇說,“薔薇,好幾不見。”

  “你說過了。”第五薔薇細聲道。

  “啊,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嘛。”

  “現在見了。”

  “…以前,是姐姐…”

  第五薔薇搖頭,“你沒做錯什么,是我自己任性。”

  “這么些年都不肯回來,肯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對。”第五鳶尾自責道。

  第五薔薇認真地看著她,“我說了,你沒有做錯什么。”

  “那為什么不肯回來?”

  “為什么我一定要待在神秀湖?”

  第五鳶尾無從回答。

  姐妹間的氣氛一下子僵了起來。

  莫君雅及時打圓場,“哎呀,就不要提以前了,好好說個話嘛。”

  “沒什么說的。”第五薔薇開口。

  第五鳶尾蹙起眉,有些難過。她還有很多想要同妹妹講。

  “第五周周,你不是很多話想對你姐姐說嗎?怎么見著面又說不出來了?怕了?”何依依忽然開口,語氣鋒利。

  第五薔薇眼睛一顫,看著何依依咬牙切齒,“何依依,你混蛋!”

  “哼,你就是要面子。別當我不知道,每次月圓之夜,你都一個人盯著月亮看許久。”何依依不依不饒,“好幾次一個人出門,你以為我不知道?肯定是去第五家了,只是拉不下來臉進去罷了。”

  第五薔薇恨得牙癢癢,卻偏偏無法反駁。她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何依依就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甚至會猜到她要做什么。這讓她很氣,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他。

  莫君雅在一旁驚了,看著何依依,眼里滿是贊嘆,好小子,一言兩語就揭穿了別人,說話也不留退路。

  何依依繼續道,“你姐姐來了四次,前三次你都不愿見她,別當我沒看見你姐姐離開后你那糾結的眼神。”忽然,他的語氣不再尖銳,變得柔和起來,“第五周周,聽我的,別留遺憾。”

  第五薔薇臉憋得通紅,最后,她狠狠地踢了何依依輪椅一腳,跑去二樓了。

  “薔薇!”第五鳶尾在后面喊了一聲,第五薔薇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怎么辦?怎么辦?”第五鳶尾手足無措,連忙問莫君雅。

  莫君雅笑道,“鳶尾姐,你還看不出來嗎?周周那丫頭根本就是害羞了。”

  “啊?”

  “這得多謝何依依這小子。”莫君雅拍著何依依肩膀說,“小家伙,有點本事啊,我還以為你是個書呆子呢。”

  何依依無奈道,“君雅姐,我又不是小孩子。”

  “到底怎么了?”

  平日里聰慧的第五鳶尾,這個時候,迷糊得跟局外人似的。

  何依依說,“鳶尾姐你放心吧,第五周周真的沒有生你氣,你也不必多想,相信我。”隨后,他示意第五鳶尾靠近他。第五鳶尾來到他身邊蹲下,他貼在第五鳶尾耳邊小聲說,“不出三天,她一定會主動去找你的。”

  第五鳶尾神情很認真,也小聲問:“真的?”

  “真的。不過到時候你一定不要向她道歉,也不要說什么會一直照顧她之類的話。”

  “嗯嗯,好的。”

  第五鳶尾難得期待起來。

  待到他們說完后,一旁的莫君雅“翻臉”了,踢了踢何依依的輪椅,“好小子,貼那么近是想占我鳶尾姐的便宜嗎?”

  何依依笑道,“君雅姐,憑空吃醋不可取哦。”

  莫君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是個混球。”

  第五鳶尾在一旁,滿心想著第五薔薇的事,哪里顧得上莫君雅二人拿她開玩笑。

  之后,三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何依依請教了一些問題。第五鳶尾也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些關于第五薔薇近段時間以來的事,莫君雅黏著第五鳶尾不放,好好地享受了一把做妹妹的感覺。

  直到中午,她們才離去。

  整間屋子安靜下來后,何依依沖著二樓喊道,“她們走了。”

  二樓沒做回應。他便笑著重新滑動輪椅,到了陽臺,看向白柯湖,看著看著,又出了神。

  過了一會兒,何依依身邊起了一陣微風。他回過神來,笑道:“老師你來了。”

  莫長安還是那副模樣,只是性格上,不再像以前那般活躍。他沉吟一聲,問:“感覺如何了?”

  “我想,應該能拿起那本《春秋卷》。”

  “那,你要接下嗎?”

  何依依笑道,“在這神秀湖半載,總還是聽聞過陸修文前輩事跡,每每念及,只覺敬仰,想著,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承下他的意志,當是一種無上的榮譽。”

  “他只是歷史觀測者,但你承下了,便不只是歷史觀測者,還是記錄者,以及最后的贊歌也將由你抒寫。這是很艱巨的任務,艱巨到如今天下已經找不到人來做了。”莫長安站在何依依身邊,幽幽吐氣。

  “如果只有我能承擔,那就讓我來吧。”何依依聲音輕飄飄的,但是語氣格外堅定。

  莫長安問,“做好準備了?”

  “嗯。”

  “不會后悔?”

  “嗯。”

  莫長安呼出口氣,手輕輕一揮,一抹色彩在何依依眉心浮現,隨后隱入其中:

  “今日起,你便是歷史觀測者,是漫漫時間長河里的描摹之人,是時代的贊歌抒寫之人。”

  一種無法言說的神機籠罩著何依依,這如同天授,又如命運的羈絆。

  何依依坐直了,舉起食指和中指,并在眉心,閉上眼,宣告:

  “歲月更生,我從今日開始守望歷史長河,至死方休。我將成為歷史的觀測者,監視歷史長河里的每一個過客。我將成為歷史的記錄者,記錄歷史長河里的每一個史詩。我將是時代的贊頌者,抒寫歷史長河里的每一道贊歌。”

  宣告完畢,他眉心色彩再次閃爍光芒。隨后,他感覺到腦海之中多了兩樣東西,一本書,一支筆。

  莫長安眼中滿是說不出的感概,“好啊,好,好啊…”他嘆了口氣,拍了拍何依依肩膀,“你不會只有一個老師的,就讓我成為你成長之路上的過客吧。”

  何依依低聲道,“葉先生也同我這么說過。”

  “葉先生說得沒錯。你要吃百家飯長大,要學習的不只是儒家的文化,什么都要學,什么都要去了解。”

  “這就是歷史長河的守望之人嗎?”

  “是啊,這就是守望之人。”

  何依依笑了笑,“我曾看到一個有趣的故事。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有人照料。”

  莫長安虛著眼眺望遠空,“說不定真的有那樣的人。”

  “很想見識一下呢,照料星辰之人。”

  “說不定你已經見過了。”莫長安忽然笑了起來,他拍了三下何依依的肩膀,“我已經沒什么能教你的了,就到此為止吧。”

  “老師永遠是我的老師。”

  莫長安搖搖頭,“好了,那些話大可不必。我只希望,你能一直撐著讀書人的脊梁。”

  “感謝老師教導。”

  莫長安擺擺手,“我走了,想我了也不要來看我,也不必給我寫信。希望你我師生再見之時,是注定好的那一天。”

  說完,他沒等何依依說告別之話,邁步離去。

  “老師…”何依依幽幽道,“再見。”

  他低著頭,像是在看自己足尖。

  沉默著,不出聲響。

  這樣,過去一會兒,他背后響起第五薔薇的聲音,“要回去了?”

  “嗯。”

  “多久走?”

  何依依回過頭,笑道,“你做好準備了,就走。”

  “那就明天吧。”

  “好。”

  第五薔薇轉身,邁開幾步后,背對著何依依說,“等你傷好了,我就離開。”

  “嗯,我不會阻攔。”

  “你有很多心事,我希望回去后你能找人說說。興許那樣,會對療傷有幫助。”

  “你,可以嗎?”

  “我,不可以。”第五薔薇說完,大步離去。

  直至傍晚時分,第五薔薇才回來。

  何依依正在感受腦海之中的書和筆,見她回來后,問:“想做的事都做完了?”

  第五薔薇沒有回答,自顧說自己的,“我從范家請了一副陣法,到時候回到君安府,參照這副陣法建一棟樓,你在里面讀書,對傷勢有幫助,或許讀書也更通透。”

  “謝謝你。”何依依笑著說。

  第五薔薇面不改色,依舊冷淡,“我只希望你快點好,那樣我能早點解脫。”

  “幸苦了。”

  第五薔薇皺了皺眉,“你最好別對我這么溫柔。”

  “要我兇你?”

  “我很討厭這樣。”

  何依依笑了笑,沒多說什么。

  第五薔薇不想多留,邁步準備上二樓。

  何依依看著她背影說,“就叫山水樓吧。”

  第五薔薇頓了頓,沒理他,上了二樓。

  平日里,他們便是這樣,一個在二樓,一個在一樓。只有每日熬湯藥的時候,第五薔薇才會下來。至于何依依的飯菜伙食問題,全由一顆辟食丹解決,湯藥的味道不錯,勉強給他添個味,他差不多半年沒有聞到過煙火氣了。而內急之事,也全全由神通消化解決了,其余瑣事,大都也是別人幫忙料理。總之就是,第五薔薇一萬個不愿意跟何依依相處,不愿意到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為什么這么不愿意。

  何依依望著遠處出神,細聲念叨,“先生,還是想念你的飯菜啊。”

  夜里,入睡的何依依,依稀察覺到第五薔薇出了門。

  他想,興許是去第五家解決最后的事了。

  即便是第五薔薇,也不想留遺憾吧。

  次日,他們備好行裝,同風雪一起,遙遙遠去。

  臨行前,幾個熟絡的人都來送行了,第五鳶尾也在其間。

  何依依見著姐妹倆交織的眼神,恰似一切盡在無言中。

  他知道,第五薔薇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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