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洶涌而來的騎兵,秦長青淡定的走到柴堆旁,盤膝坐了上去。
“點火。”
他將火把扔下,火苗沖天而起,與之一起的還有一眾村民。
“世人皆懼怕大周鐵騎,唯我大楚,寧在雨中高歌死,不愿寄人籬下活。”
“眾鄉親,隨我赴死!”
“諾!”
一如王羽第一次聽到他高臺上講話,平和而洪亮。仿佛身上的火焰,正在灼燒的并不是自己。
其余村民雖然不像秦長青那樣淡定,但也咬牙不吭聲,目光仇恨的盯著洶涌而來的騎兵。
陳安之愣愣的看著這一幕,他看到了張瘸子,看到了許許多多如母親般黝黑枯瘦的婦人。
就在火焰中,一點點變得漆黑。
江云看到了張瘸子,這個一直以來笑容就很少的中年男人,此時臉上掛著微笑,任由火焰吞噬自己,神情中帶著解脫。
還有那個給他帶路的老頭,此時正望著北方,手里的煙桿已經被燒成了木炭。
“師兄,為什么我們不救他們?”陳安之不解的問道,臉上罕有的嚴肅。
王羽輕輕一嘆,“不是我不想救,而是不能救。還記得之前村長特地找我嗎,他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希望我們不要插手。”
陳安之抹了一把眼淚,低頭不語。
江云摸了摸身上,像是在找什么東西,繼而爬上了馬車,從里面拿出一壺酒,仰頭灌入喉嚨。
狠狠喝了一大口,他搖了搖腦袋,往火堆走去。
王羽帶著陳安之跟上。
“誰!”
三人一現身,便被發現了,一名騎手怒喝道:“難道是同黨?來人啊,通通拿下!”
李義也看了過來,一眼就見到那個明晃晃的光頭,頓時露出驚詫的神情:“王羽,你怎么在這兒?”
說話的同時,阻止了準備沖出去的騎兵,他自己則跳下馬,朝三人走了過去。
“我們的事,等下再談。”
王羽回了一句,便跟著江云繼續前進,知道在距離火堆一丈遠的地方停下。
“老子這輩子很少在酒桌上碰到投緣的,你老張算一個!”
江云將壺中酒灑下一半,剩下一半則自己喝掉。
場中氣氛沉默下來,只有噼啪的聲音時不時響一下。
李義耐心等待,他手下的騎兵見其不吭聲,自然不敢多話,只是內心猜測三人身份。
直到三人回轉,他迎了過去,“王羽,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怎么會在這。”
眼前的李義是個一臉堅毅的年輕人,完全沒了當初見面時的輕浮與跋扈,好似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一般。
“我只是路過,在這個村子里待了幾天。”
王羽說罷,便準備帶著江云與陳安之離開,然而,還沒走幾步,便被攔了下來。
“你確定要攔著我?”他轉頭看向李義,神情平和淡漠,“我心情不太好,可別逼我殺人。”
頓時有幾個騎手怒了,直接抽出兵器,抓著韁繩準備教訓一下,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李義揮手阻止了他們,“住手,他說的是真的,咱們這點人加起來,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說罷他轉頭看向王羽,“不管你知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我都要和你說一聲,他們是反賊。摻和反賊的事,后果只會比你想象的更加嚴重。”
“說完了嗎?說完就請你們離開吧。”王羽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要留下來將村民們安葬。
李義不說話,就這么看著他。
騎兵們默默列好隊伍,只等一聲令下,就會發氣沖鋒,將這三個家伙碾成肉泥。
整個大周,除了燕王手下的鐵騎,往下而論,就是他們這支玄甲軍了。還從來沒有人能如此輕視他們,哪怕對方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哪怕明知道必死,為了捍衛自身榮譽,也會拼死一搏。
這種事并不是沒有過先例,最后的結果便是玉石俱焚,然后玄甲軍統帥馬踏江湖,將那人給炒家滅族。
“世人都稱贊楚人剛烈,我一路追尋他們那位公主蹤跡而來,也的確發現了這一點。”
李義忽然開口,“整個江南道,已經有不少村子如同你眼前這個一樣,老弱被留下來,集體赴死。但越是這樣,我便越是要繼續追下去,直到捉拿住那位公主為止。”
一邊說著,他忽然向王羽走了過去,到了近前時,才停下腳步。
“如今天下承平,雖說談不上人人能吃飽,人人能穿暖,但比起當年幾國戰亂時,要好了不知道多少。所以我不允許有人破壞這份太平,你是陳劍圖的徒兒,希望你們分清楚什么是大事大非。”
李義見王羽不吭聲,便繼續道:“從你離開鎮子,一路走來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里,關于和秦王世子結怨,以及與那妖女糾纏的這些破事,我不得不說上一句。”
他輕輕湊了過來,“你真的很蠢,搖擺不定,做事顧頭不顧尾,看似有原則,卻好事不做完壞事不靠邊。”
陳安之見自家師兄不說話,便忍不住辯駁道:“總比仗著自己有些能耐,便為所欲為的好!”
李義哈哈大笑,“這也是我愿意和他留在這里廢話的原因,不然早在看到你們時,就已經調轉馬頭離開了。”
說著他又沖王羽道:“你知道在你走后,錢家人怎么樣了嗎?那胡家兄妹又如何了?”
“怎么樣了?”
王羽神情冷硬的說道:“我不信會比我插手之后,還要過的更慘。”
李義撇了撇嘴,“錢家已經絕后了。你猜錢有道會怎么做?既然不可能找真正的兇手報仇,那去找這件事的源頭撒氣有什么不對?”
見王羽沉默不語,臉色有些沉重,他又笑了起來,“你以為他不敢嗎?不過放心,我已經幫你處理好首尾了,胡家兄妹活的好好的,至于錢家。”
說道這里他頓了頓,然后咧著嘴道:“雞犬不留。”
陳安之忍不住往后退了幾步,江云在旁邊拉住他,輕輕搖頭,示意不要怕。
“你為什么這么做?他們罪不至死。”王羽內心開始搖擺起來,要怪罪李義嗎?對方只是甚至可以說是在幫他彌補心境。
他能想到,如果自己得知胡家兄妹的死訊,該有多憤怒,又有多后悔。
“世間事,要么不管,要么就得除惡務盡,惡人永遠是惡人,不會因為他做了好事,曾經的惡就會消逝。”
李義轉過身,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