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說李駟有一個寶藏的時候,蕭木秋是很驚訝的,驚訝得他又輸給了穆武一盤棋。
最近血衣樓和風雨樓的合作是越來越密切了,所以作為兩樓的樓主,蕭木秋和穆武這段時間也經常會坐在一起商議相關的事宜。
這一點無可厚非,為了血衣樓的利益,穆武自然也不會缺席。不過讓他悶煩的是,每次見面,蕭木秋都會拉著他下棋。蕭木秋的棋藝有多臭,他是早有體會的,而且這人的棋品更是差勁,偷奸耍滑落子反悔的事情做起來,絲毫沒有一點的心理壓力。
若不是看在兩樓如今的關系上,穆武真有種一劍砍了這廝的沖動。他穆武做事,什么時候這么束手束腳過。
這倒是實話,無論是在面對關外馬賊的時候,還是在面對金兵的時候,他都是說殺就殺,一言不合便是血濺五步。這風雨樓,著實算是叫他吃癟最多的地方了。
風雨樓里,頂樓的房間里沒有言語,叫得棋子落下的聲音很是清晰,每一顆棋子落下,都像是在輕輕叩擊著人心。
穆武和蕭木秋對弈著,一個危襟正坐,一個松垮閑散地半倚在桌邊,一個面色冷峻,一個帶著狐貍一般的笑意。
“你說。”把玩著手里的白棋,蕭木秋勾著嘴角問道:“明州城真的會有李駟的寶藏嗎?”
“不會。”輕淡地回答了一句,穆武放下了一顆黑子。
他的聲音不重,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因為當年圍捕李駟的時候,他和蕭木秋也參與了其中。李駟根本沒有去過明州城,更沒有什么機會藏下寶藏,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而且,以獨孤不復的性格,根本不會去做爭奪寶藏這么無聊的事情。
所以,所謂的盜圣秘寶,不過就是一場眾議成林的鬧劇而已。
“那你說,獨孤不復到底在明州城做什么?”蕭木秋看著棋盤思索了一番,瞇著眼睛放下了一枚棋。
“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如此疏忽修行,明年的天下劍盟,他會輸給我。”穆武低著頭,一眼便看出了蕭木秋棋盤中的破綻。但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將棋子落在了另一個地方,算是讓了蕭木秋一手。
因為他知道再不讓蕭木秋贏一場,這棋就真要下得沒完沒了了。
“哼。”得意地輕哼了一聲,蕭木秋就像是一只成功偷到了雞的狐貍,笑得更深了一分。
“看來這盤棋,是輪到我贏了。”
說著,他落下了自己以為能夠奠定勝局的一子。
穆武抬了抬眉頭,無奈地繼續與他你來我往地殺了起來。
一盤棋下完,穆武一共讓了蕭木秋一十三手,才終于讓蕭木秋贏了三分。
“啊。”當是頗為快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蕭木秋打開了手里的折扇,爽朗地笑著說道。
“穆兄和我,果真是棋逢對手啊,我是好久沒有殺得這么痛快了。”
“嗯。”疲憊地揉著自己的眉頭,穆武無力地應了一聲,他也是第一次覺得,想輸居然比想贏更難。
“我決定了。”自行站起了身來,蕭木秋走到了窗邊,看著窗外展顏笑著說道。
“我要去一趟明州城。”
“需要我一起去嗎?”穆武依舊坐在那,側過了頭來,淡淡地問道。
“不用。”蕭木秋收起了折扇,對著身后搖了搖,自是笑道。
“我有一種預感,這一趟不必動手,而且會很好玩。你就先練你自己的劍吧,若是你能在天下劍盟上勝過獨孤不復,對我們的生意也大有好處。”
“嗯。”穆武點了點頭,也就不再說話了。
只剩下了蕭木秋兀自站在窗邊,想著最近的一些消息,笑得愈加“奸詐”。
這兩天,樓里帶著刀劍往來的江湖人越來越多,李駟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看來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事,終歸是被鬧大了。這使得他每天都顯得心事重重的,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澀了一些。
小荷對于這點,也問過他好幾次怎么了,那是一個懂事的好孩子,而且也很會關心人。但是這種事顯然是不能和他說的,所以李駟也只能以沒什么大事當做借口,應付了過去。
值得一說的是,最近李駟與店里幾個伙計的關系好了不少。原因是李駟很勤快,做的多,說的少,時不時地還會幫襯著點別人。這讓原本以為他是個公子哥的老羅也對他刮目相看,偶爾也會同他說幾句閑話了。
而且,有一次老羅還發現李駟居然會畫畫,而且畫的著實不錯,隱約之間居然還有幾分畫圣柳冉的風采。這讓他頗為驚嘆,直道李駟在這里做一個跑堂實在是屈才了。
隨著客人的增多,郝大有身上的擔子是越來越重了。李駟注意到了這點,偶爾也會幫著他炒幾個菜,應該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郝大有對他也不再是那么排斥了。夜里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幫他開些小灶,借口是李駟做得多,也就該多吃一點。
看著店里的伙計們愈加和睦,掌柜的張素素也是松了一口氣,算是放下了一截心事,最近又開始逗弄起了門口的小貓來。
又到了晚間的飯點,店里的幾個人又坐在了一起吃著晚飯。
相比于先前還有些生疏的安靜,如今對的晚飯,是顯得熱鬧了許多。
郝大有與小曹搶著食兒,半截仙神出鬼沒地盡挑些好吃的夾走,小荷怯生生地坐在一邊,自有掌柜的照顧,李駟則是坐在老羅的身邊,聽他講著那些過往。
打生的時候還看不出來,這老羅不說話還好,一說起話來根本就是話癆,連著說上個把個時辰都不帶停的。不過他的人生閱歷倒也真是豐富,開口就從來沒有重樣的故事,聽得李駟也算是津津有味。
又是說完了一段青樓里的往事,老羅突然吃了一口菜,看著李駟語重心長地說道。
“不過小四啊,你識字,讀過書,還懂得一些佛學,畫藝更是上佳,身上的才華實在是不該就這么浪費了。這樣吧,我認識一個在城東學堂里教書的先生,我幫你給他寫一封信,日后生意空閑的時候,你都可以去他那里聽課。讀書是一件修身之事,是否騰達,都應該多讀一些,莫負了自己的韶華啊。”
說著,他沉沉地拍了拍李駟的肩膀。
看著他那副唏噓地樣子,李駟自己也是悵然了起來,不管怎么說,他也已經是一個百歲老人了。
雖然外表依舊是一副年輕人的模樣,平時也盡力維持著年輕些的心性,但終究是敵不過歲月的消磨,偶爾也會有一絲老來的愁緒。
想著以后也可以憑此打發一些時間,李駟也便答應了下來。
“那就,多謝羅老了。”
“哎,不用謝。”老羅擺了擺手:“與你說話,我總是有一種與老友重逢的感覺,我倆也算是忘年之交了,這些小事算不得什么。”
說罷,他又瞇起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回憶起了一些往事,接著幽幽地說道。
“說起老友,在二十年前的隆江江畔,我也曾經遇到過一個人······”
老羅的故事一直持續到了晚飯結束,等到眾人收拾好了碗筷,都回了房。他才嘆了口氣,站起了身來,拍了拍衣衫與李駟告別,然后獨自走回了后院。
說真的,已經很久沒有人愿意聽他說這么多了。他這一生有太多的事沒法與旁人提起,只能獨自回味,再獨自蕭索,與李駟的談話,真的讓他感覺好了許多。
看著老羅離開,李駟坐在堂里,也苦笑著搖了搖頭,長長地出了口氣。
他很明白老羅的感覺,因為他也有太多的事情,沒法向他人敘述,只能自己回憶,那些故人與往事。
這也許就是老人的通病吧。
這時,半截仙突然從后院探出了頭來,對著李駟招了招手說道。
“駟兒,駟兒,快過來,我有話同你說,江湖人的事,我已經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