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層云,深谷之中,白藥兒隨著姜生明落在了地上。
起初,山谷下的道路狹隘,難見天光,前路昏暗,甚至分不清楚是否還有前路可走。可隨著兩人穿過了一片草木,谷中的光線卻是突然亮了起來,原是別有一番洞天。
白藥兒的身前,路途寬闊,平整的石板鋪在地上,直直地通向了一座山門。那山門建在山嶺之間,藏匿于危峰深谷之下,尋常上下桂江山的人根本不能看見,除非他們跳下山后的懸崖,又或者是翻過重重石峰,才可透過層云窺見一二。
見白藥兒看著眼前的景象出神了片刻,姜生明笑著繼續攤著手,對著身前說道。
“門主,請。”
“嗯。”白藥兒收回了視線,跟上了姜生明。
兩人向著那山門走去,路上山風迎袖,吹得那紅衣拂動,略有幾分飄搖。
如今的八苦門中還有多少人?
根據路上姜生明所說,一共還有兩千六百八十一人,其中一流高手八百九十二人,成名高手四人。
這是一個很不尋常的人數,因為一流高手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要知道,尋常門派中一流高手能有一兩百人就已經是很多了,即使像是唐門那樣的萬人宗門,一流高手也不過只有三百余人而已。
而在這八苦門中,兩千余人里居然有八百余名一流高手,這完全不是尋常的宗門可以相比的。
顯然,除了運氣之外,當年能夠逃過朝廷圍捕的人,都有幾分各自的手段。然而這些相比于從前的八苦門,依舊不過是九牛一毛。
姜生明帶著白藥兒在山門之中簡單的逛了一遍,最后領著她來到了后山的一處山洞里。
此處偏僻幽靜,左右無人,只有一泉清水流淌,潺潺作響。
而清水的一旁,便是一株藥草,葉如須發,靜立在山洞之中。
“那便是盤根結須草。”姜生明站在白藥兒的一旁,負著手出聲說道。
“尋常人服下,會氣血逆行,受補而死,是為劫數。而習武之人服下,則可再塑經脈,憑增功力,此后路途通暢,修煉再無瓶頸,是為機緣。”
說著,他像是不經意間看了白藥兒一眼問道。
“還不知門主,您如今的九轉行策修煉到第幾層了?”
白藥兒頓了一下,也不知是真是假地回答道:“第五層。”
姜生明了然地點了點頭,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
對于白藥兒的這個回答,他是相信的,因為賀瑯曾說過,九轉行策是一門極需要內氣積累的武功。
像白藥兒這般的年紀,就算是打娘胎里開始修煉,也不可能超過第六層。所以他下意識的以為,白藥兒說的是真話。
同時,他對白藥兒隱瞞了盤根結須草的一點特性,那就是服用它所增長的功力多少,是要根據服藥的人本身的功力來判斷的。
修為深厚者服下,所得便多,修為淺薄者服下,所得便寥寥無幾。所以他也絲毫不擔心白藥兒會功力大漲,從而脫離他的掌控。
可他并不知道,白藥兒修煉的方式與常人完全不同。對于別人來說最難以積累的內氣,對于她來說卻是最容易獲得的。
事實上,如今白藥兒的九轉行策已經修煉到了第八層,比之當年的賀瑯也只是差了一步了而已。
若是她服下了這株盤根結須草,恐怕能夠直接成為第二個賀瑯。
可惜,這株藥草她不是自己吃的,而是要給別人用。
看著白藥兒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洞里的盤根結須草,姜生明的眼神微動,躬身說道。
“門主,還不知您考慮得怎么樣了,老門主的衣缽,總是要有人來傳承的。我等為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他的意思依舊很簡單,只要白藥兒接任了門主,他就會把這株盤根結須草交給白藥兒。
山洞里靜默了下來,大概是過了半響,白藥兒點了點頭,出聲說道。
“我可以接任門主,但是你們,還要幫我找一個人。”
她需要知道李駟如今的下落。
等李駟三人趕到云郡的時候,風雨樓傳來了新的消息。
說他們有一個探子,在桂江山附近的一座小村子里裝作一個商戶的模樣,探知了一些消息。
八苦門的山門,不出意外就在那桂江山中。而他們尋找著的紅衣女子,很可能是一個習得了賀瑯的武功的人,所以八苦門想要找她回去,擔任門主。
信中,蕭木秋讓李駟他們不要再繼續深入了,以免打草驚蛇。他打算通知江湖各派共同商議,然后一舉覆滅這座八苦門殘留的山門。
對此李駟自然是沒有異議的,既然一切已經明了,那他就全當是出來游玩幾天。同術虎女和糊涂道人一起在云郡里閑逛了幾日,也就準備回去了。
但就在他們離開云郡的前一天夜里,一個人卻出現在了他們的客棧之外。
深夜的樓閣之間沒有太多的聲音,只有偶爾吹過屋檐的冷風會發出些許聲響,帶來一絲涼意。
白藥兒站在一棟樓上,看著遠處的一間客棧里熄滅的燈火,猜測那其中的人應該都是已經睡下了。
她從姜生明那里得知的消息,說李駟這段時間都住在這里。李駟為什么會來云郡,她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因為眼下她要做的事,只是將一株藥草交給對方而已。
等將東西交給了他,她和他之間也就在沒有什么關系了。
其實白藥兒一直都很清楚,她和那個賊人之間終會是這么一個結果,既是相識于江湖,也將相忘于江湖。
因為李駟的心里始終有一個忘不掉的人,而她卻只是一個過客罷了。
從懷里拿出了那株盤根結須草,白藥兒將之握在手中看了看。
然后,她抬起了頭來,飛身躍向了那間客棧。
當紗窗被打開的時候,房間中的李駟睡得正沉。白藥兒翻過了窗戶,跳進了房間,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如今的她,已經不再像是從前那般笨手笨腳了。
月光從窗戶的外面透了進來,照在了李駟的身上,將他的模樣微微照亮了一些。
他睡著的時候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臉上也沒有掛著那種時常掛著的笑意。
但白藥兒卻是看著他淺笑了一下,慢步走到了床邊,靜靜地蹲在了一旁,對著他出神地看了一會兒。
直到許久之后,她才低下了眼睛,用一種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從前,多謝你的照顧了。”
說罷,她便將盤根結須草放在了李駟的床頭,起身走向了窗外。
“你就這么走了。”
這時,她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個平靜的聲音,原來是躺在床上的李駟已經醒了過來。
白藥兒的身子頓住,在房中靜立了片刻,隨后她緩緩地側過了頭來,輕笑應道。
“嗯,還望以后,我們江湖莫見。”
這是當年李駟對她說過的話。那時她并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現在她明白了,卻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