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謹看著這些人的時候,這些人也在同樣觀察著葉謹,不由得暗贊了一聲好俊朗的后生。
“小葉吧,呵呵,聽小胡說了你的事兒,我們這些老家伙早就想見見你了,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盼來了。”
中間的老人率先開口了。
老人穿著一件棉紡襯衫,短西褲,臉很瘦削,看起來年紀已經很大了,卻仍舊站的筆直,頭發是焗出的黑色,梳理的一絲不茍,笑起來很慈祥。
胡烈怕葉謹說錯話,緊忙介紹道:“葉師傅,這是咱們總經理。”
葉謹怔了一下,頓時苦笑道:“總…經理,您好。”
老人笑呵呵道:“見到我很意外?”
葉謹從初次見面的震驚中緩和過來,點點頭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老人見葉謹一臉從容的樣子,眼里浮現出一絲欣賞之意,爽朗的笑道:“好,進屋敘話吧。”
里屋已經擺好了席面。
菜肴很豐盛。
乳豬,全羊,燒雞,饅頭成屜,米飯成桶…菜式遠稱不上精致,全以實惠為主,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幾十個人吃飯,實際上屋里算上胡烈和葉謹,一共也才九個人。
葉謹見狀也愣了一下。
老人笑道:“你們習武的人飯量大,怕你吃不飽還不好意思張嘴,就多做了點,吃不了也沒事,大家分吧分吧就帶回家了。”
葉謹心思微動,感覺可能事情并不沒有老人說的那么簡單,笑了笑道:“您老費心了。”
眾人落座之后,老人便開口道:“大家都互相介紹一下吧,你們行當里的規矩我不懂,就不多嘴了。”
葉謹沒有托大,這些人都比他年長,有的年紀可能比他爺爺還大,何況這一幫人不惜折節出門迎他,禮數周到的都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了。
葉謹急忙起身,并步站立,左手四指并攏伸直成掌,拇指屈攏,右手成拳,左掌心按貼右拳面,左指尖與下顎平齊,右拳眼斜對胸窩置于胸前屈臂成圓,肘尖略下垂,離胸口一尺,頭正身直,表情嚴肅,沉聲道:“后輩葉謹,見過各位前輩。”
這個禮數是有講究的,手有五指為“五湖”,四個區間為“四海”寓意為五湖四海皆兄弟也。
拳為武,以掌壓拳代表“止戈為武”意思江湖同道見面,和氣為主。
拇指屈攏,多是后輩見前輩的時候,代表“謙恭”,平輩之間不會屈指。
葉謹行“武禮”一是對前輩表示尊敬,二也是告訴在座的眾人,我是有正經傳承的,不是野路子。
在座的幾人眼睛都亮了亮,其中一位穿著唐裝的老人伸出食指在桌子上點了三下,隨后朗笑道:“呵呵,小兄弟,不必拘禮,我們這些幫人不興這套,我叫程北海,你叫我程老就行,練得是家傳八卦。”
葉謹瞳孔略微一縮:“敢問程先生,可是程廷華程老的后人。”
程北海眼中掠過一絲陰霾,神情僵硬道:“無根之人,勿敢提先祖名諱。”
葉謹一怔,心說自己難道說錯話了,急忙道:“無意冒犯,言語不當之處,您老多多見諒。”
程北海嘆息道:“不關你的事,不用在意。”
懶漢衫的老人接過話道:“我叫尚國忠,小兄弟叫我尚老就行,家傳形意的功夫。”
葉謹心中暗驚,姓尚,家傳形意,這是尚云祥先生的后人?
可是有了程北海那一茬,葉謹不敢亂說話了,只能叫了一聲“尚老”。
其余的人也相繼開口了。
“太極,孫文釗,你叫我孫叔就行。”
“孫叔。”
“太祖長拳,趙連城,你叫我趙叔就行。”
“趙叔。”
“八極,霍心川,你叫我霍叔就行。”
“霍叔。”
“武當劍,李南庚,你叫我李叔就行。”
“李叔。”
葉謹聽著這些人練得拳法和姓氏,心里冒出一個詞兒——名門之后!
聯想到程北海剛才那副表情和話,葉謹心里便明白了,這兩位老人怕不是在“乙酉之亂”后,頂著來自各方的壓力留在國內的少數國術家,其余的四位中年人,可能也是那一批人的后代,
想到他們忍受著親人的分離,同門的仇視,江湖層面的暗殺,許許多多的苦難也要把國術的種子留在國內,葉謹心中敬意陡升,捉起桌上已經被胡烈事先斟滿的酒杯道:“小輩無狀,斗膽敬諸位前輩一杯。”
話畢一口飲盡,臉不紅氣不喘。
程北海哂然一笑道:“小兄弟,好酒量,來,我們幾個也喝一口,不過我和老尚歲數大了,可不能向你們年輕人這么喝。”
葉謹忙道:“您隨意。”
程北海說是這么說,卻是嘴唇一沾酒杯,吸溜一口,半杯酒就沒了,這酒杯從始至終斜都沒斜,酒是吸上來的,一般人這么吸準得嗆著。
尚國忠也是如此,砸了咂嘴,夾起一粒兒花生米,有滋有味的咀嚼了起來。
葉謹眼睛一亮,這兩個老人不簡單啊。
孫文釗,趙連城,霍心川,李南庚幾人倒是沒顯什么活兒,而是尋常的仰脖子把酒干了。
掛著總經理頭銜的老人笑呵呵道:“你們這些武夫啊,菜都不動,光就這么喝,來來來,吃菜,邊吃邊聊,小葉也不用拘謹。”
總經理都發話了,桌上的人也動起筷子來。
程北海笑呵呵道:“小葉敞開了吃,不用忌諱我們幾個,吃的越多我們越高興。”
葉謹若有所思道:“程老這是想考校我?”
程北海哂笑:“都以為你小子是個愣頭青,心里藏著精呢!”
飯量,是衡量一個內家拳師煉精化氣水平的直觀標準,這樣的考校方式在以前很常有。
早時候很多拳師之間會“串東西”、“串徒弟”,比如八卦和形意兩家就比較親近,到后期隱隱有合為一體的趨勢,八卦門人拜形意門人當師傅,形意門人拜八卦門人當師傅,一個悟性根骨俱佳的拳師可能有好幾位師傅。
新師傅想要考校這類的徒弟,可不是上來打一架,那樣有損師道尊嚴,何況要是三兩下制不住,也跌臉,還可能出現意外,于是有些人就想出一些方法來,徒弟來家里,先招待吃飯,看能吃多少,怎么吃,心里多半就有個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