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發生之前。
李青,過去的李青,恰好帶著他在路上撿來的傷員驅車來到了這正有肉山肆虐的港口倉庫。
那位自稱為托比歐的粉發少年此刻身受重傷、狀態不妙,如果讓他選的話,他是萬萬不想靠近那頭熔巖巨獸半步。
但李青卻很自信,也很淡定。
他知道只要自己小心卡好100米以上的距離,那座肉山就不會對他發動攻擊。
所以,不顧托比歐的驚恐呼叫,李青驅車駛入港口庫區,距離那熔巖巨獸越來越近。
而就在這時,他聽見前方的某座大型倉庫里,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脆而密集的槍響。
伴隨著貨倉窗戶玻璃的破碎脆響,一連串超音速的子彈自貨倉中飚射而出。
而這些子彈,還恰好是向那肉山飛過去的。
肉山瞬間有了反應。
“什么?”
李青微微一愣,不禁有些驚詫:
“那邊貨倉里有人在朝肉山開槍。”
“難道又是那些多事的米國佬?這...這完全是在找死啊!”
槍械對肉山造不成任何傷害。
那些超音速的子彈倒是可以成為分散肉塊注意力的誘餌,但這種方法的副作用就是,它一定會讓肉塊離那開槍的人越來越近。
“拿這種滋水槍去對付怪獸...”
“他們電影看多了么?“
李青在心中無奈感嘆。
而那倉庫里的人仍舊在作死:
那槍聲可能是因為換彈匣而稍稍停了一下,緊接著便又砰砰砰砰地響了起來。
子彈跟不要錢一樣地往外甩。
肉山繼續沿著那子彈的軌跡向前移動,離貨倉愈發接近。
李青也開車緊緊跟在旁邊,隨著肉山的步伐緩緩向前行進。
托比歐對李青這種“偏向肉山行”的作死行為表示強烈反對。
但李青卻完全不為所動:
“放心...”
“...有我在這里把關,那玩意絕對不可能接近我們一百米內。”
“再說就算出事,也是那個剛剛在倉庫里開槍的傻子先出事!”
“有那種蠢貨在‘主動’吸引仇恨,你有什么好怕的?”
他指著那前方不遠的倉庫,沒好氣地輕吼了兩句。
說著,李青還特意將監測重心從肉山身上移開,試著去傾聽那倉庫里的動靜,想要“看看”那個先前開槍找死的傻子。
然而,他聽到的是...
轟!!
就像上課低頭去撿東西卻正好聞到前桌放出來的屁一樣...
一股穿云裂石的爆炸聲從倉庫中驟然響起,差點沒把集中精神側耳傾聽的李青給震得昏死過去。
火光乍起,氣浪沖天。
貨倉墻體在那劇烈爆炸中瞬間崩塌,磚石瓦礫更是被那股強大的沖擊波轟得騰空而起。
肉山馬上就嗨到不行了。
它追逐著空中那飛濺的碎石狂奔而去,而很不巧的是....
其中飛得最快那一片碎石,還正好是沖著李青那邊去的。
李青的耳朵本就被那爆炸震得一陣嗡鳴。
而這塊將肉山注意力牽引過來的該死飛石,更是在此刻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所以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在爆炸發生,墻體倒塌之后...
那個名為托比歐的少年,正在一臉震驚地看著那倉庫里的景象:
“那個...那個在倉庫里的家伙...”
“是我自己?!”
托比歐看到的,迪亞波羅自然也能看到。
而在迪亞波羅的視野里...
在那倉庫內部,在那爆炸火焰之中...
儼然站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粉發男人!
雖然對方的身體隱隱有些虛化透明,但迪亞波羅卻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那個男人就是他,就是迪亞波羅!
“怎么會這樣...”
“倉庫里怎么會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家伙?!”
迪亞波羅的腦海里滿是驚雷炸響。
他根本無法理解現在看到的一切。
但這個問題卻并沒有困擾他多久。
因為就在迪亞波羅看到那粉發男人的下一個瞬間...
冥冥中就有一股不可名狀、不可感知的力量自時光長河涌現。
那股力量正在將一切抹消殆盡:
包括迪亞波羅腦中關于那一眼對視的記憶,還有...
他此刻看到的,那個粉發男人本身。
沉默,呆滯,茫然。
他就那樣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李青的聲音在身后驟然響起:
“托比歐?不要動!”
李青在提醒他應對肉山攻擊的方法:
“清醒一點,絕對不要移動!”
“嗯...嗯?”
托比歐如夢初醒地應了一聲。
直到這時,托比歐,還有這具身體真正的主導者迪亞波羅,才終于從那種令人惡心的暈眩中稍稍恢復過來:
“啊...頭好疼。”
托比歐一臉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染血的身體在疼痛中微微顫抖:
為什么腦袋會這么疼呢?
剛剛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不,好像又沒有。
完全記不起來了。
“悖論...是時間悖論!”
倉庫里,迪亞波羅的臉色如紙張一般蒼白。
他終于知道殺死自己的會是什么了:
“過去的我看到了現在的我...”
“悖論已經產生了!”
時間的循環是絕對穩定的,過去是絕對不能改變的。
時間永遠無法容忍「悖論」的存在——
如果讓悖論存在、成立,那這時間的循環上就會從根本上崩潰。
所以,「悖論」的結局永遠只有一個:
被不可名狀的時間之力從這世界上徹底抹除。
這是時間規則的自我修復,就像是電腦系統的殺毒軟件。
而現在,迪亞波羅的存在便是那個時間規則下必須抹除的「悖論」。
“我...我要死了?”
迪亞波羅其實暫時還沒從身體上察覺到不對勁:
他的身體仍舊在不斷虛化,不斷變得透明,就像他之前正常使用「銜尾之蛇」一樣。
如果一切正常,他就會就此進入時光長河回到過去,然后在一小時后安然無恙地返回到這里。
但此時此刻,迪亞波羅心中卻驟然涌出一種莫名的預感:
這一次,他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身體在時間之力的作用下不斷虛化,不斷變為虛無。
而換一種更為可怖的說法,這個過程其實就是...
迪亞波羅的存在本身,正在被從這世界上徹底抹除。
“啊啊啊啊!!”
他在那無盡的恐懼中發出了絕望的吼聲。
但他已然成了悖論本身,他正在被時間抹殺,這個結局已然無法被改變。
迪亞波羅一定會死。
而就連現在的他自己,都還不能完全知道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死去。
“李...青!”
在這最后關頭,迪亞波羅到底還是將仇恨的矛頭對準了李青。
他明明是無敵的黑暗帝王,是地下世界的主宰者。
他的命運明明是那么一帆風順,他明明也曾經是命運的寵兒。
但是,自“今天”,也就是李青出現的這一天開始...
他的人生軌跡就徹底被改變了。
迪亞波羅就像是在人生的陡峭山巔上突然踩到了一塊香蕉皮,然后就猝不及防地一路向下,跌跌撞撞地滾落了永暗的深淵。
摔得粉身碎骨,慘不忍睹。
“李青!!”
“我的確敗了...但是你又能怎樣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迪亞波羅突然癲狂地大笑了起來:
“現在過去的我就在倉庫外面沒錯。”
“可是,李青,過去的你可也在那里!”
“既然過去的我會看到我,那過去的你也肯定看到了你——”
“不僅是我的存在成為了「悖論」,李青,你現在也是和我一樣的「悖論」啊!”
迪亞波羅笑得恣意而瘋狂。
能看到宿敵死去,這或許是他死前最愉悅的經歷:
“你會和我一起被時間抹除,和我一起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你沒有贏,這場戰斗根本沒人能贏!”
李青一陣沉默。
但表情卻是異常豐富。
眼見著迪亞波羅就要徹底沒了,他才無奈而好笑地感嘆道:
“迪亞波羅,你的腦子是不是先一步消失了?”
“你還是沒有搞清楚時間循環的道理啊...”
“要知道那電話可還沒打通呢!”
“如果我和你一起死在了這里,等會誰和岸邊露伴聯系?”
李青三眼兩語便讓迪亞波羅激動不已的心臟驟然停歇。
他不敢置信、也極不甘心地嘶吼道:
“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沒有事?”
“過去的你明明也就坐在那輛車里啊!”
“哈哈。”
李青玩味地笑了一笑。
他在這近乎凝滯的時間里揚聲說道:
“我的超級聽力其實是個主動技能。”
“不然無時無刻都有方圓數百米的雜音傳進大腦,煩也能把我煩死。”
“而我記得,在當時...”
“在我準備去放開聽力偵測倉庫內部情況時,爆炸正好發生了。”
“那爆炸差點沒把我耳朵震聾,讓我的聽力在短時間內大大受損,感知能力嚴重下降。”
“而在這種情況下,肉山還被吸引過來了——”
“我只能暫時縮小感知范圍,集中聽力去聽那肉山的動作,根本沒功夫聽這倉庫里鬧出的動靜。”
李青微微一頓,又指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更不要提這里還是爆炸現場,是火災現場。”
“這些熊熊燃燒的火焰,呼嘯亂吹的熱風,本身就是最好的噪音干擾。”
“心跳,呼吸,談話和吼叫,都能近乎完美地掩蓋在這些紛雜的噪音里。”
“所以,要想知道倉庫里還有一個未來的李青...”
“他,也就是過去的我,恐怕得用眼睛看才行。”
“這...”
迪亞波羅的腦子似乎是真在絕望中燒壞了。
他只是紅著眼睛想看李青喪命,根本就聽不懂李青為什么沒像他一樣觸發悖論。
“唉...”
李青輕輕一嘆,指了指自己那布滿陰翳的眼睛:
“傻了吧?”
“我特么是個瞎子。”
“瞎子怎么看到未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