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靈子越聽越玄乎,他不禁道:“既然躲在山中就能避開殺劫,我等也一樣可以不下山啊。而且師尊讓我在后山種桃,我也算是有借口不下山的吧。”
木清流哂然一笑,沖靈子啊,你還是太年輕了。可他很喜歡沖靈子這種性情,像極了年少的他。總想著挑戰權威,想看到不一樣的世界,覺得自己是很特殊的。
這也沒錯,只是世界不能夠一直任由他們橫沖直撞的。
若非顧真君點撥,他是不會明白這道理的。
木清流道:“我問你神仙殺劫是什么?”
沖靈子不禁遲疑一會道:“我沒遇見過,想來就是煞氣迷了心竅,做出滔天禍事,或者同樣陷身殺劫的神仙妖魔打殺掉?”
木清流輕輕一笑道:“這只是一部分而已,假如你心中抱著不下山,便可避開殺劫的念頭,便會因此生出心魔,修為不但難以再進,還可能會倒退。如此一來,心懷忐忑,神智不清,就很容易遭人算計,成了替死鬼。”
“替死鬼是什么意思?”沖靈子問道。
木清流負手而笑道:“這殺劫一起,天仙以下,都被卷入其中。但有些修道人手段非同小可,可以移花接木,將自己的劫數轉移到旁人身上,那人自然就給別人做了替死鬼。其實四宗五派就多有道貌岸然之輩,在遭遇劫數時,故意收弟子,神不知鬼不覺就把自身劫數轉移到弟子身上,讓自己的弟子替自己完殺劫。你們運氣好,遇到的師父是顧真君,否則正逢此劫,難免要給人利用上。”
沖靈子忽地想起什么,說道:“難怪我看過一些典籍,經常有某某真人強行收了某個修道有成的人物為弟子,怕正是這個道理吧。”
木清流點點頭道:“不錯。但這種手段落了下乘,大凡心思剔透之人,便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肯定也看過這樣的記載,某位道德之士苦勸某某跟隨其回山修行,那人抵死不從。”
沖靈子恍然大悟道:“我當初看到這種記載,還十分納悶,沒想到其中竟有這樣的玄機。”
木清流哂笑道:“其實若非劫數臨身,十分急迫,真正有點神通的人都不會強行收弟子給自己擋災。大都會提前多年開始布局,所選之人,多也是氣數深厚之人,而且來歷根腳不凡。如此一來,弟子過劫的希望也大,到時候還可以成為自己的助力,一舉多得。即使后來弟子醒悟,但師徒名分已定,大法也傳,自是沒法反復。這種事各個山門,向來也是心照不宣。但元景峰顯然是特例。尊師是心胸廣闊之人,有參透宇宙的玄機。他自是不屑于讓人給自己或者徒弟擋災的。否則我現在已然是你們師兄弟中的一員了。”
說實話,他要是被顧青強自逼迫拜師,天河宗也會放棄他。因為是木清流自己放棄了天河宗弟子的身份,哪怕他是被逼迫,可放棄就是放棄了,這是不問情由的。
屆時木清流,上不得天,入不得地,還不是給顧青隨意揉捏。
但顧青沒有這樣做。
沖靈子心道:“你年紀比師父還大呢,師父怎么喜歡你這樣的老徒弟。”不過他又心道:“小白姑娘原本就修行了千年,年紀也不算小。師父放著木師伯不娶,收了小白姑娘,莫非師父喜歡大一點的。”
他這念頭一起,趕緊止住,師尊有通天徹地的手段,萬一感應到他的念頭,可就糟糕了。
木清流見沖靈子神色不定,心懷大慰,“這小子總算明白一點修行界的殘酷了。”
他自詡對沖靈子半師半友,見他有所開悟,自是高興。
木清流接著道:“尊師高明之處在于,他對修行界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早已厭棄。你看我就知道了,他把我罰作苦役后,一直都是不聞不問。但是默默做了一些事,讓我這等頑石都有開悟的機會。不做那些苦活累活,我便不能體會凡身和仙身區別,不明白長生逍遙是何等來之不易,是何等讓普通人羨慕,得道容易守道難啊。
尊師是要讓我珍惜自己的修行,明白守道的艱難,今后不要再恣意妄為。還有那仙桃,補足了我元氣的虧空。而且這仙桃的灌溉,我也出了不少力,他這是讓我明白天生萬物以養人,人也當對老天有所回報,而不只是索取。因此我幫你種桃,然后可以吃桃,這是一飲一啄的道理。我先前跟你說天地是囚籠,可是僅把這句話當做真理,那就大錯特錯。”
沖靈子道:“這話挺對的,另外的玄機又該是什么?”
他見木清流說的頭頭是道,不禁被說動,莫非師尊舉手抬足間,真透露出無窮玄機,可是為何他幾乎體會不到。
也不對啊,大師兄按理說體會了不少,可是修行也不見得比他高明。
沖靈子覺得這有些矛盾。
木清流悠然一笑道:“天地是囚籠,也是對我們的保護啊。譬如這元景峰是我的囚籠,但若無這百多年苦役,木清流即使沒死在尊師手上,此時怕也死在別人手里了。我等取天地元氣為己用,自也當對天地有所回饋,而不是一味索取。如果只想著脫身離開此方天地,而無回饋,那便孽障深重。你道修行劫數從哪里來,便從這里來。所謂殺劫,便是要修道人還上對天地元氣的掠取。”
沖靈子明悟道:“這就跟師尊罰大師兄做苦役,其實是保護他的意思一樣。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何大師兄領會了師尊的用意,仍舊沒有在修行上超過我。”
其實隨云是不及他。
他不好意思把這話說出口。
木清流搖了搖頭道:“哎,你怎么還不明白,修行是水到渠成的事。先成元神,后成元神有什么區別呢。你大師兄那是厚積薄發,你看似走快了一點,實則根基不穩,否則你師尊上次也不會責罰你抄書了。”
沖靈子撓了撓頭,道:“此前大師兄也對我這樣說過,哎,我還是太心浮氣躁了。”
木清流輕輕頷首道:“尊師用意深遠,怕是想要改變修行界過往的陋習。我服這苦役的日子怕是不長了,應該不久后就能回到天河宗。有這些年在元景峰所見所聞,我算是能體會到一部分尊師的修行精神,往后會用在對天河宗的改變上。只是你一定要記得我說過的話,凡事往深處想一想。”
顧青和隨云正在后山深處,木清流所言,他自是都聽到了。
隨云對顧青恭恭敬敬道:“師尊用意深遠,弟子愚鈍,只能領會萬一,著實羞愧。”他法力也不淺,木清流此際被封禁了法力,隨云也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顧青面無表情地取下陽山真君所贈手珠中的一粒,丟給隨云道:“你拿去給木清流,他可以回天河宗了,此物交給郭真人,可以幫他恢復元神的傷勢。”
隨云接下手珠,又是一拜。
顧青負手離去,哎,木清流都這么吹捧他了,不放他走不合適啊。
被人這樣拍馬屁,就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