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天地,萬靈爭雄。
無盡的大荒之中,巨獸遍地,遺種稱霸,人族雖然靈智初生,可局限于自身條件,只能偏居一隅,甚至東躲西藏。
山海之巔,有奇禽種種,其中有一類血脈極其特殊,成年之后,翼展萬丈,負重十萬倍。
它們離群索居,卻與人族簽訂了古老契約,供人族于其背翼之上建筑城寨,晝伏夜飛,遷徙避災。
人族作為回報,為其供奉血食,遇到一些心性暴虐的奇禽,甚至被迫祭獻活人。
久而久之,這一特殊血脈便被稱之為背城一脈。
“這是太古嗎?”
“有點像,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同。”
“難怪小麻團的進化分支顯示為‘背城一脈’。”
“是每一頭沉睡麻鴉都擁有背城血脈嗎?真若如此,遺境學院可謂身懷巨寶而不自知。”
周越心里明白,自己第一次便成功觸發了小麻團的血脈記憶,看樣子觸發的概率還挺大。
除了背城一脈的由來,記憶畫面中還隱約呈現出了背城一脈的進化之道,也有許多令周越感到不解的地方。
周越也不管將來是否能用上,一股腦地收入記憶宮殿中。
他真正想要了解的倒不是背城一脈的緣由,這些離他太過遙遠,畢竟七天后小麻團便會消失,日后能不能再遇上都是問題。
他目前唯一想知道的是小麻團本身的秘密。
這個小家伙為什么一直睡不醒?
自己還要靠它完成入學任務。
靈寵治愈室中,又一段記憶閃過,這回終于輪到小麻團本身。
這段記憶,也是它內心深處最隱秘的記憶。
靈寵治愈室中,時間似乎靜止了下來。
周越耐心觀看著。
它出生的那年,沉睡麻鴉的族界發生三十年難遇的災荒,父母外出覓食,先后失蹤。
只剩下它孤苦伶仃,依靠著族長安排的口糧供給,在巨杉窠巢中日復一日等候著始終沒有飛回來的父母。
它虛齡三歲那年,災荒結束,然而在它生日那天,族界杉林遇上三十年難遇的狂風,過半的巨杉被摧毀。
它虛齡六歲那年,麻鴉一族終于尋找到了新的族界。又是在它的生日那天,一群前來祝賀的狂風獵鷹莫名奇妙地撞上山壁,重傷過半,麻鴉一族傾力救援,卻耗盡了族中剛剛采集到的奇跡果實。
又過了三年,它虛齡九歲的生日那天,還好,萬事大吉,風平浪靜,麻鴉們飛舞慶賀,只當是它們想多了。
可就在第二年,小麻團十歲生日那天,來歷莫名的山洪淹沒了新的族界,巨木的根須都被泡爛,麻鴉一族不得已,只得開始了新一輪的尋找族界之旅。
種種離奇現象,讓麻鴉一族對它小麻團產生了強烈的疑惑。
事實上,許多麻鴉已經快要瘋了!
再加上小麻團本身體型獨特,比同齡的麻鴉都要胖上一圈,并且食量巨大,一頓能吃掉同齡麻鴉的三四頓。
漸漸的,族中出現了許多不友善的聲音,越來越多的麻鴉強烈要求,將小麻團驅逐出沉睡麻鴉一族。
好在老族長拼命維護,才使得小麻團得以繼續留在麻鴉一族的族界。
越往下看,周越心情越是古怪。
“這個小家伙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個奇跡。”
任何生靈,都有它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隱秘。
緣起緣滅,皆是因果。
或與它身份有關,或與它經歷有關。
而小麻團之所以沉睡不醒,卻是與兩者皆有關系。
看完良久,周越心中發出一陣感嘆:“竟然是這么一回事。”
他已經大致了解到,小麻團沉睡不醒的原因。
有的人失意時,會用各種方式來麻痹自己。
對于一頭沉睡麻鴉而言,最好的方式,無疑就是陷入漫長的沉睡之中。
話說回來,它的“厄運屬性”似乎只針對麻鴉一族,最多再加上飛禽一族。
之前遇上它的新生之所以被淘汰,只因為它沉睡不醒,無法開啟任務而已。
“小麻團,我知道這些年來,在你身上曾經發生過一些不幸的事情。”
“雖然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但是未來還是很美好的。”
“這么說吧,你其實是一頭十分特殊的沉睡麻鴉,你自己應該也能感覺到。”
“所謂天將降大任于斯鴉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總之,先睜開眼睛好不?喂,醒醒,別睡了。”
小麻團依舊毫無反應,挺著圓滾滾的肚皮,一陣陣地打著小呼嚕。
周越自己也覺得剛才那番話有些尬。
你永遠無法喚醒一個裝睡的人,同理,你也無法喚醒一頭裝睡的麻鴉。
何況在它漫長裝睡的過程中,已經成功將自己給“催眠”,從裝睡變成了真睡。
一時半會,周越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辦法。
解鈴還需系鈴人。
他雖然通過治愈室獲知了小麻團甚至麻鴉一族價值連城的隱秘,可是想要為小麻團進行治愈,解開它心中數十年的死結,卻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關鍵問題是,留給自己的時間只剩不到七天。
“第一次就遇上了個‘重癥患者’,先去公館再說吧。就算真醒不過來,一定也還有別的辦法完成入學任務。”
周越心里想著,從靈寵治愈室下線。
巴士繼續向前行駛,身旁的徐帆他們還在談論著公館里發生的事。
周越一邊輕撫著懷中胖鴉一邊安靜聽著,畢竟自己行將進入新生公館,早點熟悉將來一段時間的生活環境,很有必要。
并且,自己還得盡快找到完成入學任務的第二方案,兩手準備,才能萬無一失。
就在這時,車載廣播突然短路,頂部車燈閃爍起來,發出嘶嘶的響聲。
窗外光影流轉,忽明忽暗,隨后徹底陷入黑暗。
車廂內的乘客也都躁動不安起來。
蔣薇薇臉色泛白:“發生什么了?我怎么感覺好疲憊?”
徐帆喃喃:“是啊,好難受,感覺快喘不上氣來。”
張澤瑞也是一臉虛弱。
周越將車內眾人的反應收入眼底,不僅是蔣薇薇三人,車上所有乘客都深陷虛弱,要么緊抱座椅,要么抓緊吊環,苦苦支撐。
跟蹤自己上車的那名三轉境念修者反應雖沒有普通乘客那么大,可臉色也有些難看。
整個巴士中,只有周越沒有任何不舒適的感覺。
“難道是…”
周越目光閃爍,他已經隱隱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隨著一陣轟鳴聲音響起。
車窗外的黑暗散去。
虛弱的乘客們透過車窗發現,懸浮巴士已經不在學城的街道上,而是飄飛在一片青灰色的丘陵間。
青丘深處,林木幽幽。
墳塋骨殖,空山人遠。
車外的丘陵靜謐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時能看到一些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奇異植物,色澤各異,明暗之間,透著滄桑古老的念息。
司機是一名念力值70息的中年男子。
他對著面板虛弱地呼叫:“喂,喂…有人嗎?我是392號司機,我所駕駛的懸浮巴士疑似遭到不明襲擊。”
從車廂末端傳來一陣淡淡的聲音,“別費力氣了,沒人會回你,我們也沒被襲擊。只不過,我們已經不在學城所在的空間中。”
乘客們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一名身著漢服的青年。
就見他比劃了一個手勢,身影消失,再出現時已來到巴士前端。
他的身形稍微踉蹌了一下,放在平時狀態,使用念力移動術絕不會發生這樣的失誤,顯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不過他應當平日里就很注重個人形象,很快穩住身形,輕輕一擺衣袂,十分瀟灑寫意。
“是念修者!”
“念修者大人,請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在乘客們期盼的目光中,漢服青年眼神微微復雜,輕嘆口氣:“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靈界。”
“什么!靈界!”
“奇跡生靈的世界?怎么會這樣?”
“難道我們也成了新聞中那些誤入靈界的倒霉鬼?”
乘客們憂心忡忡。
蔣薇薇三人更是緊張得面無人色。
他們來到學城的大半個月里,雖然見識大漲,可還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恐怖事件。
周越從車窗外收回目光:“我們的確是陷入了靈界。徐帆、澤瑞、薇薇,你們三個靠我近點,不要亂用力氣,更不要釋放感應,這樣會過好一些。”
徐帆三人言聽計從,紛紛靠上周越。
“是好點了呢。”蔣薇薇低聲喃喃,隨后莫名地看了眼周越。
張澤瑞和徐帆相視一眼,再看向周越,目光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蔣薇薇靠著周越,卻依舊很緊張:“那我們該怎么辦?被困在這里,再也回不去了嗎?我們會死嗎?”
周越笑:“這倒不會。陷入靈界得人類,其實絕大多數都回來了,身體和大腦也不像那些新聞中說的那樣受到太嚴重的傷害,更別說死亡,只不過…”
說話間,周越就見全車廂的人都在聆聽。
“只不過,你們會丟失靈界中的這段記憶。”周越沒有提高音量,用一種很平靜的口吻說道。
他暗暗尋思難道這么巧進入了麻鴉的靈界族地?
不對,小麻團的記憶中,并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地方。
應該是別的奇跡生靈的族界之地。
也不知會是哪一族?
車廂內的乘客目光各異,有人擔憂,有人不信。
漢服青年眉毛一剔,隨后冷笑一聲:“這話說的,好像你曾經去過靈界一樣。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里道聽途說來的,不過你也算是蒙對了。學院中有相關資料,陷入靈界的人類,的確會丟失這一段記憶,從靈界出去以后,什么都不會記得。除此之外,也都無甚大礙。”
他的話就如同官方說明,原本不信的乘客紛紛松了口氣。
“那還好,嚇死我了。”
“不過難得來一趟靈界,出去后卻什么也記不得,挺可惜的。”
“也是啊。”
“喂,你打我干嘛?”
“奶奶的,我早就看你不爽了,你在學城的工作是我介紹的,薪水卻比我高。”
“娜娜,我愛你!”
“你說什么?”
“我說我愛你啊,你也喜歡我的,對吧?”
“你瘋了!我怎么可能喜歡你!你也太自信了吧!”
“哦,好吧,那我出去以后就不和你表白了,嘿嘿,小潔應該會接受我吧。”
“你…”
周越就見一旁的徐帆表情古怪,蠢蠢欲動。
“不會吧?你該不會也想和薇薇表白?”周越有些八卦地問道。
蔣薇薇臉色頓時通紅。
徐帆連連搖頭。
周越目光飄向身材健壯的張澤瑞:“徐帆,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想對澤瑞…”
徐帆身體一顫,飛快掏出一只棉麻口袋:“我暈車,想吐…”
蔣薇薇連忙捂住鼻子。
張澤瑞暗松口氣。
周越莞爾,轉過頭,面朝向名漢服青年。
“就像你說的,反正出去以后,我們什么都不會記得。所以,能否告訴我…你為什么要一路跟蹤我?”
正在互毆的兩名好友停下手。
表白失敗的男子轉頭看來。
就連司機也透過面板實時監控打量起周越。
一道道目光投向周越,充滿古怪。
仿佛是在說,“少年,你也太自戀了吧?這可是一名念修者大人,怎會莫名其妙地跟蹤你一名新生?”
周越的沉睡麻鴉就是他身份的最佳證明。
在滄海學城,學院高層地位最高,緊接著就是學院老師和學城官員,其次便是學院正式學員,至于攜帶麻鴉的新生,每年開學前都會淘汰掉至少四成,學城公民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漢服青年眼中閃過意外,摸了摸鼻子,隨后笑了:“你確實很敏銳,不愧是之前一直被我馮勇德看好的新生。我一個三轉境的學城官員,跟蹤你一個一轉境的新生,的確太不符合身份。換作正常情況下,我絕不會承認。不過,誰讓這里是遺忘一切的靈界。”
車上的乘客們都吃了一驚。
這名新生竟然已是一轉境念修者。
而承認跟蹤他的那名身著漢服的年輕念修者,來頭更是不得了。
二十歲出頭,就已是學城官員。
這樣的人物,即便在遺境學院的畢業生中,也都屬于佼佼者。
對于車上的乘客們來說,更是只能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