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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二十年布局,只為今朝

  聽到“陸離”兩個字,易云先是一怔,隨即目光變得犀利起來。

  他當然知道陸離是誰。

  二三十年前,中陸學院曾經一度涌現過一批杰出的年輕修者。

  而在這之中,公認最強的兩人,被稱為中陸雙驕。

  其中之一,便是如今的中陸第一人,聯邦議員,遺境學院中陸分院念力指導主任,聶遠風。

  當年和聶遠風齊名的那人,卻最終沒能走遠。

  他在二十年前突破宗師境后,受到暗黑帝尊精神殘念的蠱惑,導致暗黑帝尊頭骨遺落在外,犯下了背叛學院的大罪,最終被封印肉身,取出意念球,囚禁于中陸學院的幽魂塔中,永不見天日。

  而就在三年多前,聽說中陸學院有一名學員,受到陸離的精神蠱惑,偷走了陸離的意念球,隨后叛逃出學院,在南方一座地面城市擺脫了遺境學院的追蹤后,投奔自由城邦。

  關于此事,還有第二種說法——是陸離附體了那名年輕學員,而陸離的真實身份,則是仙人組織的成員。

  由于仙人組織始終沒有承認,外加陸離也從未露面過,這第二種說法亦被大多數人摒棄。

  至于中陸學院,它在對待陸離的問題上,也是三緘其口,從沒有正面回答過。

  對于中陸學院乃至整個遺境學院,陸離的叛逃都是奇恥大辱,洗不干凈的污點,所以也能理解。

  然而眼下,陸離不僅突破了大宗師境,還成為了幽影組織的二三號人物,并且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仙人組織的奇跡巨鯨…易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看向周越的眼神,也變得復雜起來。

  周越回以一笑。

  易云怔了怔,陡然聯想到什么,眼底閃過異色:“中陸學院…難不成當年是…”

  “你猜的沒錯。”周越微微點頭,輕嘆道:“這是一個從二十年前就開始的布局,從頭到尾,就只有兩個人知道的故事。”

  “可是…”易云警惕地看了眼陸離,目光變幻不定:“受到暗黑帝尊頭骨蠱惑者,將會失去理智和本性,永墜黑暗。他又怎么能夠保持理智,進入幽影臥底?”

  “的確不能。”

  開口的是陸離,他笑了笑:“所以,我才會被剝奪意念球,關進幽魂塔,鎮魂二十年,壓制魔性。直到二十年后,一名心志堅毅的年輕學員‘無意’中將我的意念球取出,被我附體,卻也最終助我鎮壓住了頭骨帶來的魔性。之后的布局,便可輕易為之。”

  饒是已至半步大宗師境的易云也是心頭劇震。

  這件事從陸離口中說出,無比輕巧,就仿佛喝水吃飯般平常。

  可事實上,他卻為此承受了世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和孤獨,為了徹底讓幽影以及背后的神魔放心,不惜將自己囚禁二十年,一朝“脫困”,直奔幽影,再無疑者。

  而天下間,知他為此忍辱負重者,便只有當初同樣年輕氣盛、又深謀遠慮的那位共謀之人——親手將他關進幽魂塔的中陸學院幕后掌控者,聶遠風。

  早在二十多年前,七座分院還在為院內資源、生源、名望而追逐斗爭時,這兩名來自中陸的年輕翹楚,就已將目光投向了無法預知、卻危機四伏的未來。

  他們放棄了唾手可得地位和權勢,一明一暗,為了進入敵人內部,付出了世人無法想象的代價。

  天穹高處,雷霆震蕩,烏云翻滾。

  巨鯨身側則環繞層層迷霧,也不知是海浪間水汽氤氳,還是巨鯨吞吐所至。

  易云看著斗篷青年的背影,眼神亦如霧氣般迷離。

  半晌,他彎曲腰身,朝向陸離深施一禮,起身道:“先前多有得罪。陸先生深謀遠慮,眼界之長,著實令在下羞愧。”

  陸離轉過身,還禮道:“易先生能領悟大宗師之道,想來已與神魔正面交鋒。吾亦敬之。”

  “可是…”

  易云面露遲疑,目光落向周越:“我們此行返回聯邦,就算再隱秘,也很難避開神魔的觀測,甚至聯邦各方也會發現我們的存在。這么一來,陸先生豈不要暴露?這么多年的臥薪嘗膽、苦心經營…未免有些可惜。”

  周越笑道:“此行聯邦,是肯定無法掩人耳目的。”

  易云面露不解:“可是…也好,世人也該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英豪人物。”

  周越笑了笑,他自然知道易云在可惜什么。

  如今的陸離在幽影組織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距離獲得神魔親傳也已不遠。

  現在暴露,此前二十多年的苦功和努力也就付諸東流。

  而聶遠風和陸離當年布局的目的,顯然是為了將神魔留在地球位面的根基——幽影組織一網打盡。

  “放心。這一局尚未到收網之時,我也不會讓陸離暴露。”

  周越轉過頭,凝視陸離,問道:“我那位學長,方唯同,他還好嗎?”

  聞言,陸離雙眼微微瞇起,頰邊肌肉不留痕跡地輕輕一顫,嘴角詭異地咧開,表情神態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仿佛切換成為了另一個人。

  笑容重新回到“陸離”臉上。

  比起之前的笑容,依然溫厚,卻多出了些許樸實。

  “方學長。”周越目光閃爍。

  三年多前,周越在南河市高中體能館,第一次見到從中陸學院回轉的全市驕傲方唯同學長,那時的他,其實就已經被陸離給附體。

  不過陸離并沒有抹除方唯同的意念球,而是留其同在,共享肉身。

  早在那時,周越就已隱隱意識到,附體方學長的宗師陸離或許別有用心。

  “周越,好久不見…”

  方唯同剛說不到兩句,面龐劇烈扭曲起來,雙眼快速眨閃,眸光忽明忽暗。

  僅僅兩三秒后,斗篷青年的神情恢復平靜,臉龐也不再抽搐,可樸實的笑容卻已不見蹤影,眸眼重新變得深沉起來。

  “陸離?”

  “嗯。”

  “方唯同是怎么了?”

  “我和他共用一具肉身,兩三年前,還能維持平衡。可隨著我領悟暗黑真義,邁入大宗師境,此漲彼消,他的存在感自然降低,肉身對他的精神意念也不再那么親近…”

  說到這,陸離頓了頓,眼神微微復雜:“再這樣下,不用半年,他的精神意念便會徹底消散。”

  “半年嗎…”

  周越低聲呢喃。

  這一場布局,固然犧牲了陸離二十多載的光陰年華,可對于出身南河市的學長方唯同,同樣極不公平。

  “那么,就爭取在半年內,結束這場戰爭吧。”

  周越淡淡道。

  易云和陸離相視一眼,隱約都能看到彼此眼底深處的驚訝。

  巨鯨游速極快,穿梭在颶風迷霧和漩渦疾浪之間,幾乎沒有半點顛簸。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氣溫驟降。

  從海浪上飛濺起一粒粒結冰的水珠。

  就連霧氣也凝結成霜華。

  寒意刺骨。

  “嗯?”

  陸離的目光投向霧浪遠方,眼神凝重。

  緊接著,易云也反應過來,面露警惕:“又有人來了。”

  他話音剛落,一股冰寒至極的念息猶如山崩海嘯,逾越滄海而來,轉眼間已至近前。

  陸離目光一閃,濃墨般的念息化作天羅地網,纏結于面前,阻擋向那股肆意張狂的寒冰念息。

  與此同時,易云也再度釋放出那面直徑千米的念力巨盾。

  狂暴的念息被阻擋了下來。

  然而深入骨髓般的寒意卻穿透天羅地網和念力巨盾,鋪滿了千米巨鯨的背部。

  剎那間,巨鯨表面凝結起一層薄薄冰甲。

  寒氣襲來。

  陸離眼皮顫了顫。

  易云微微咧嘴。

  他們一個用的并非自己的肉身,另一個剛剛感悟大宗師之道,肉身雖然突破了人類枷鎖,可距離寒暑不侵的肉身階段仍有一段距離。

  而在他們身前,立于鯨首的周越卻紋絲不動,神色泰然,漫天的寒氣遇上他,要么繞道而走,要么化作蒸汽升入虛空。

  “好了,不過讓你去了一趟極地,發什么火呢。”

  周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淡,胸前口袋部位動了動,無形防御開啟。

  寒意盡散。

  海上霧氣分散,數千米外,一名長發少女,肩扛棺槨,腳踏海波,出現在三人的視野中。

  狂風暴雨般的寒意正是來自于少女身上。

  她的頭發上鋪滿雪花和冰晶,遠遠看去,猶如一頭白發。

  “那里好冷。”

  少女撇了撇嘴,身形一閃,便跨越了數千米的距離,來到周越面前。

  易云看著扛棺少女,深吸口氣:“這位可是…商穎…大宗師?”

  商穎眨巴著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易云,隨即一笑:“又一個感悟九轉之道的新人?很好,小子,這次聯邦之行,就由你來打下手了。”

  易云連忙拱手行禮:“自當如此。”

  眼前的“少女”曾在兩年多前大鬧首都宗師后裔世家,那時的她便已是八轉巔峰,接近半步大宗師境。

  現如今,她顯然也已打破那道門檻,在九轉大宗師之道的感悟上,還要領先于自己和陸離。

  只是有一點奇怪…眼前的少女雖然脾氣有些小暴躁,可和傳言中,那個喜怒無常到令人崩潰的商前輩,還是有些許不同之處。

  周越將易云的詫異收入眼底。

  早在兩年多前,他就依照和商穎的約定,暗中尋訪到了的百年前大宗師藥神孫邈的后裔,幫助商穎修復了精神世界中的雙重人格。

  商穎在服下藥丸后的第三天,一頭白發便轉成了烏發青絲,之后更是一蹴而就,感悟了大宗師之道。

  早在百年前,她就曾追隨白衍與神魔戰斗過,昔日的感悟一直都在,只不過長久以來被兩股不同精神人格之間的斗爭壓制著。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弱肉強食的法則在精神斗爭中同樣存在,兩種人格注定只能保留下一個。

  商穎強勢的暴躁人格占據上風,壓制住了抑郁人格,最終成就了如今的她——一名脾氣暴躁的大宗師。

  而自從商穎扛著棺木踏上鯨背后,陸離的目光便一直沒有離開過。

  很快,易云也察覺出異樣,死死盯著棺槨。

  周越開口道:“幽影的布局,是你和聶主任二十多年的心血,尚沒到收網之時。因此,你絕不能以‘陸大帥’也就是方唯同的面目出現在聯邦。所以,我請商穎去了一趟極地,取出了你被冰封的肉身…”

  周越還沒說完,商穎已經丟下棺槨。

  陸離平復下情緒,目光一閃,棺材板揭開。

  棺材中,躺著一名不到三十歲的男子,濃眉如劍,雙眼緊閉,氣宇軒昂。

  他的身上沒有絲毫生者的念息,也沒有亡者腐朽的念息,介于兩者之間,一具單純的尸殼肉身。

  周越凝視片刻,忽然一笑:“難怪要換一具肉身。看你原身的容貌氣度,怎么也不像欺世叛盜之徒。”

  陸離哂笑:“所以說,人不可貌相。”

  說完,他盤膝而坐,微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從他眼底閃耀著忽明忽暗的光影,念息也變得搖曳不定,仿佛風中燭火,隨時吹熄。

  “替他護法。”周越對商穎道。

  “哼,他的修為不差我多少,還要我護法?”

  商穎不滿地抱怨道,面對周越的凝視,閉上嘴巴,手中捏出一道道念印。

  一股浩瀚而無形的念息升起,同時包裹住了“兩個”陸離。

  盤坐鯨背的“陸離”眼底光芒散盡,那股搖曳的念息脫離了方唯同的肉身,鉆進了棺槨之中。

  周越、商穎和易云同時看去。

  就見棺槨之中,偉岸男子周身的冰凍緩緩融化,蒼白如紙的臉龐逐漸恢復紅潤。

  海天之間,仿佛有電光閃過。

  時隔二十載,棺槨中的男子又一次睜開了他的雙眼。

  他的身體仿佛沒有重量一般,飄然而起,懸浮于鯨背半空之上,先低頭看了眼被自己借用三年的年輕肉身,隨后抬眸眺望向華亞聯邦的方向。

  “多謝了。”半晌,陸離低聲說道。

  “這是你應得的。”

  周越目光逐一掃過鯨背上的三人:“此次聯邦之行,還請三位全力以赴,助我奪取那件寶物。此事若成,神魔將亡。”

  三名領悟了九轉之道的準大宗師同時肅然領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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