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穎栗色的瞳仁遽然擴張,一剎那間,她感應到了足能威脅到自己的念息。
心中的警戒,更甚于驚訝。
她沒有絲毫猶豫,目光一閃,半秒不到,身前憑空多出一面念力防御墻。
這門防御術只屬于中級念術范疇。
可由八轉境巔峰宗師施展出來,卻足以阻擋住天底下任何一門高級念術。
小小的樓閣,被兩股念域籠罩。
狂暴的念力仿佛完成了數萬米的蓄勢。
橫跨天宇,直沖河山,轟然撞擊向念力防御墻。
念力防御墻完好如初,沒有一絲一毫的裂痕,成功阻擋住了周越的念力轟擊。
然而商穎本身卻控制不住地向后倒退,一直退到了樓閣門口。
她的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紅暈,昂著脖子道:“再來。”
周越沒有再出手。
他收回念力,煙消云散,霽月清風,樓閣上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我知道,你是為了不損壞這座閣樓,憑借念術卸力,這才后退。”
周越笑著道:“不用比了,我大概知道我現在的念力水準了。”
說話間,他眸中的蒼茫和孑孓,也逐漸消散,歸于平常。
這次突破帶給他的好處可謂是前所未有。
至少他的念力值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七轉境宗師,不輸八轉宗師。
他的修行方式,更是前所未有。
因而他的真實念力修為,也無法參照地球位面的念修體系。
也只有通過與高手之間的較量,來進行對比參考。
商穎神色復雜。
周越的念力值竟在一夜之間,暴漲到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地步,并且心境依舊堅若磐石,甚至更進一步。
這讓她有些無所適從,看周越的眼神也發生了微妙變化。
“顧若兮那邊,已經解決好了。”
半晌,商穎說道,卻并沒有問周越是怎么做到的。
周越形如實質的目光聚集在商穎的臉上:“找到那個零了?”
商穎目光一閃,那團瑩白光點飄浮于眼前:“他聲音的念息,已經被我捕獲。憑此,便能追蹤到他。”
說完,商穎連捏念印,閣樓中念力流轉,一道接連一道。
不多時,從瑩白光點中升起一絲絲白煙,如霧如塵,竟在半空凝聚出了一幅畫面。
畫面中依稀浮現出了一條挺拔的身影,面容模糊,正在觀想修行。
突然間,他睜開雙眼,狐疑地轉頭看來。
“居然察覺了,看來修為不低。”
商穎冷笑一聲,放松念印,散去畫面。
“他就是零?老商,你這一手倒是不賴嘛。”周越道。
商穎語氣輕松:“水鏡念術,雕蟲小技罷了。他已被我定位,此人正在上層首都,哪怕他有所察覺,也無法阻斷我的追蹤。”
周越笑笑,心知商穎是因為在自己手頭吃了虧,面子上過不去,這才“賣弄”了一番高級念術——水鏡念。
否則以她的性子,哪會這么花哨。
“我們現在出發?”商穎問。
周越想了想:“他留在我表妹身上的念術,是否已被你化解?”
“是。”商聰道。
“那就不急。等我外婆壽宴過了,將我爸媽送返滄海學城,再去抓他也不遲。”
周越頓了頓,道:“不過你還得替我去做一件事。”
商穎問:“什么事?”
周越一邊留意著商穎的眼神變化,一邊道:“幫我把那位走私之王請來。”
商穎眼神頓時變了:“為什么?”
感覺到商穎強烈的抗拒,周越并不意外。
商穎從頭到尾都不曾掩飾對于蔣賀的敵意。
然而這一次,也只有這位走私之王,才有可能幫助自己找到歌者。
而只有深海歌者,才能幫助遠古那頭奄奄一息的巨鯤,重新恢復生機。
周越凝視著商穎,道:“因為蔣賀手中,可能有著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能夠擊敗神魔與怪獸,拯救地球位面。”
商穎怔了怔,她認真審視起周越,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不曾放過。
半晌,她轉過身,推門而出,身影消失不見。
周越收回目光。
他和商穎所說,并非故意夸大。
事實上,現在的他,已經不可能再穿越回遠古的時間線。
并非他做不到,而是一旦施展鯤之觀想術,附體分身鯤,就等于讓遠古的時間線重新啟動。
而被困山腹之中、沒有靈餌補充的分身鯤,依舊會按照周越穿越回現實之前的軌跡,肉身崩潰,滅亡。
“二叉,你繼續說。到底發生了什么?”
周越掌心翻轉,紅光一閃,二叉飛現半空,飄落于掌中。
二叉道:“主人,歌者并沒有忘記為你尋找變形靈餌之事。事實上,它已經找到了。”
周越臉上浮起動容之色:“我就知道,歌者重情重諾。可是…它為什么沒能來找我?我留在它身旁的三首鐵甲龜也消失不見,導致我沒能聯系上它。”
二叉輕嘆口氣,幽幽道:“因為,就在主人沉眠的那段時間里,來自深淵的怪物,終于向太古發難了。它們成群結隊地從深淵底部爬出,毀滅靈餌,妄圖斷絕靈氣。”
周越怔了怔,隨即閉上眼睛。
從他腦海深處的某間記憶宮殿中,浮閃過一組接一組的模糊畫面。
那是分身鯤在漫長的沉眠歲月里,通過散布天地的精神粒子所捕獲到的畫面。
畫面里的確出現了亂世征兆,從大荒到四海,許多原本靈植葳蕤,靈氣滋長的地區,都發生了靈氣消退的現象。
罪魁禍首,便是念息與現實世界怪獸十分相似的深淵怪物。
隨著二叉的娓娓道來,周越終于知道了分身鯤沉眠期間,所發生的故事。
雖然深淵怪物大批大批的從裂縫中涌現鉆出,可太古生靈,卻已提前做好了準備。
由于神秘的太古“前輩”北冥鯤神的提前預警,外加妖蟲一族、玄武谷、深海歌者、大荒朱厭等勢力強者的宣傳,短短數十年間,從大荒到四海,絕大多數太古生靈都知道了,從深淵裂縫中鉆出的怪物喜好毀滅靈氣,乃是太古生靈之大敵。
戰爭初期,太古生靈一方占據著絕對優勢,深淵怪物雖然成群結隊的冒出,可在強大的洪荒異種、太古兇獸的圍攻下,大多都只是送菜。
在此期間,北冥的玄武,大荒的朱厭,包括身處歸墟的深海歌者,脫穎而出,成為太古一方的功臣、領袖。
可因此,它們遭遇了深淵怪物的圍攻,成為深淵怪物的重點照顧對象。
尤其是深海歌者,由于它能通行海陸,體型可大可小,還教化出了一群能征善戰的子民,被深淵怪物視為最大的威脅。
深海歌者之所以一直沒來赴約,一來因其子民屬國被怪物圍困,忙于征戰,二來,座下的三首鐵甲龜不幸死于怪物之手,也讓它和周越失去了聯絡。
這場太古與深淵怪物之間的拉鋸戰,一直持續了三百多年。
隨著戰爭的蔓延,深淵怪物在太古停留時間拉長,它們的毀滅意志,竟然漸漸感染了一部分生靈。
而這些生靈,絕大多數,都居住于四海中央的歸墟,和深海歌者的子民屬國彼鄰。
怪物雖被暫時趕回深淵,可被它們毀滅意志感染的生靈,卻逐漸發生異變,開始作亂。
又過了兩百多年,這些感染了毀滅意志的生靈終于被鎮壓下去。
深海歌者這時才得以空暇,趕往北冥,尋找鯤神。
正是在那時,終于率領蟲妖一族趕到了北海邊的二叉,遇到了苦尋鯤神未果的深海歌者。
也是多虧妖蟲一族自封“鯤之蟲”,在六百多年的漫長遷徙、戰亂過程中,一直以鯤神子民自居,即便失去了鯤神的指引,也因其身份,讓不少太古生靈敬而遠之,這才逢兇化吉,有驚無險地抵達北海。
而深海歌者,也是聽聞了鯤之蟲的大名,這才找上了妖蟲首領二叉。
“說起來,二叉和那位深海歌者,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其實是因為一場誤會,好在后來,二叉及時報出主人分身的名號,這才得以相認。”
“我們苦尋主人百年而無果,而這時,深淵怪物再次出動,聯手它們在太古發展的‘臣民’,一同進攻太古。”
“二叉和歌者只好各自歸返,二叉守與北冥彼岸,歌者則返回歸墟,一邊抵御深淵怪物,一邊等候主人的音訊。”
“等著等著,便是千萬年過去,時間線也從太古,進入了遠古。”
“那時的二叉和歌者,皆已成祖成圣…”
說到這里,二叉停頓住,抬起犄角,看向周越。
小樓寂靜,江風正好。
周越眺望遠方,目光悠長,隱透著些許迷離與蒙頓。
時空飄渺,歲月漫漫,卻在掌心小蟲的敘述下,頃刻而逝。
半晌,周越仰天而嘆:“我竟然錯過了這么多。”
“從太古到遠古,千萬年時間里,我的分身鯤,就光顧著睡覺和啃靈餌了。”
二叉復雜一笑:“主人,其實到遠古時,靈氣已遠不如太古豐盛。別說主人你所服用的太古頂級靈餌,便是靈氣只抵太古尋常靈餌千分之一的靈餌,在遠古也很是少見了。遠古大多數靈餌的靈氣含量,也就比如今的奇跡果實稍微強上幾倍而已。”
周越看著二叉,苦笑道:“所以,你想說我其實賺了嗎?”
二叉點動著犄角:“那當然,主人將自己藏在海底,最終成了山腹藏鯤,卻也躲過了世間浩劫。千萬年間,以十多株頂級靈餌鑄造神體,倘若出世,必然是遠古第一靈獸!主人你不知道,二叉有多羨慕主人!說實話,若非為保蟲族,二叉可不想和那群狡猾又難纏的怪物死戰那么久。”
周越搖頭:“我要是真的從遠古出世,只會留下一具山岳般的巨大魚尸。”
二叉道:“那是因為主人體型太大,倘若縮小到和歌者一樣的大小,甚至和二叉一樣的大小,長期保持在這樣的形態,那就絕對沒有問題!”
周越心中一動,強忍著蔓生而出的那絲蕩漾,小心翼翼問:“二叉,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那枚變形靈餌,還在?”
二叉轉頭朝向遠處的明月江,眼神微微恍惚:“二叉在多年前,曾經又遇到過一次歌者。也談及了那枚變形靈餌。”
停頓了片刻,二叉接著道:“歌者說,它堅信主人還會回來。那枚變形靈餌,它已將其藏于四海中央的歸墟深處。至于具體在哪,它并沒有說。”
周越皺眉:“可是,從遠古到如今,這么多年過去…”
二叉眸中浮起一絲篤定:“不論歌者如今是否還在,至少那枚變形靈餌,它一定還埋藏在世間某個角落。”
周越問:“為何?”
二叉笑道:“因為奇跡果實中的變形果實啊。許多奇跡生靈,正是服用了變形果實,而覺醒了遠古血脈,擁有了變大變小的技能。而變形果實,它并非憑空出現。”
“而是受到那枚埋藏在世間不知何處的變形靈餌的影響,方才誕生…”周越接口道,心跳砰砰作響。
隨后,他和二叉相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時空屬性之物。”
周越臉上浮起濃濃的笑容。
這世間,只有時空屬性之物,擁有攜帶穿梭時間線的功能。
只要找到足夠大小的時空屬性之物,便能通過鯤之觀想術,將變形靈餌運送回遠古,讓分身鯤得以變小,從而拯救分身鯤。
當然,前提是,深海歌者的確留下了那枚變形靈餌,并且能夠將它找到。
二叉感嘆道:“主人還真是有先見之明,派那個女人去找回疑似接觸過歌者的那個人類。事實上,二叉也有同樣的感覺,那個男人或許真和歌者有關。”
周越微微搖頭:“二叉,你好歹也是成祖成圣的存在,就別亂捧我了。我要真有先見之明,大前天就該把他留下了。對了二叉,遠古世界和地球位面、異位面,究竟是怎樣的關系?”
二叉沉默片刻,道:“就像之前主人猜測的那樣,我們地球位面和異位面,原本屬于一體,是從太古和遠古所在的那個世界分裂而成。”
“為何會分裂?”周越又問。
二叉苦笑道:“這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二叉的時間線也暫停住了。未及遠古之終,怎知天地之變?不過…”
周越問:“不過什么?”
二叉輕嘆道:“總感覺,沒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