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五點十分?搞什么。”
周越呢喃著關掉鬧鐘,整張臉再度埋進棉麻枕中。
返潮的木地板隨著少年的翻身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幾雙綠油油的眼睛出現在逼仄的閣樓上,躡手躡腳地向床頭靠近。
黑貓率先躍起,蹲坐于周越的后腦勺,舉起雙爪,表情嚴肅。
通體雪白的珠穆鳥占據了周越的臀部,展開雪翅,露出翼手。
金翅蛇也不甘示弱,閃電般飛現在周越肩頭。
就只剩下那只棕紅色的甲蟲依舊呆在地板上。
它撐開鞘翅,搖晃樹叉狀的頭角,朝三位同伴發出“赫赫”的聲音。
誰也沒有理睬智商低下的小甲蟲。
珠穆鳥率先發難,直長的尖喙猛然向少年臀縫某處戳去。
眼看慘劇即將發生。
床上的少年反手抓住珠穆鳥的脖子,僵著臉坐起:“誰把鬧鐘調快了一個小時?餓死鬼投胎嗎?放假就不能讓人多睡會!”
黑貓、金翅蛇和珠穆鳥瞬間換成乖巧的表情,同時指向地上那頭呆滯的小甲蟲。
它們三個的主人都與周越家的寵物店簽訂了寄養協議,雖不敢明著忤逆周越,背地里可沒少搗鬼。
“整天就會讓一只原生甲蟲背鍋。”
周越滿臉無語地走進衛生間。
幾只小生物也自覺排成隊屁顛屁顛地跟著,黑貓帶頭,甲蟲被擠在最后。
它們無法說話,可意圖卻很明顯,那就是催促周越去做飯!
“不準進來。”
周越重重關上門,看向鏡中的清秀少年。
和多年后那個因為生活重壓而略顯狼狽男人不同,眼前少年皮膚白皙,眸子黑亮,陽光英氣。
“顏值沒崩時也算小鮮肉一枚了。”
“可惜,這個世界對于念力值的重視程度遠勝顏值啊。”
幾天前,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回到十七歲。
雙親安好,家里也還在解放東路開著一家不溫不火的小寵物店,過著平常人的生活。
自己的人生軌跡大體沒變。
可世界地理包括全球近代史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尤其是這些神奇的小寵物,徹底顛覆了周越的認知。
周越意識到,他應當是重生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
碰巧趕上五一全球解放節,學校放假,爸媽中了位面戰場遺址游大獎。
這也給了周越時間重塑世界觀,調整行為習慣,以免被察覺出異常。
如廁、刷牙、洗臉。
周越下了閣樓,一頭鉆進一樓店鋪后的小儲藏間,按照記憶中的流程戴上過濾口罩和消毒手套,拆開一次性測量試紙,打開家里唯一一臺屬性面板。
屬性面板——這個時代居家修行飼養寵物的必備工具。
外形有些像前世的平板電腦,不過要更小。
周越手里這臺是賣場網店早已絕跡的初代“古董”。
畫面黑白,數據簡單,開機能急死人,好在勉強能用。
面板中不僅有黑貓它們的屬性資料,也存有周越自己的念力值。
周越,男,十七歲。
身高:173cm。
體重:61kg。
體能:5級。
念力:2.2(全球同齡平均值1.5,全球同齡精英線15。)
寵物:無。
周越目光落向“2.2”的念力值:“數字倒挺吉利。”
這是一個由神秘念力與奇跡生靈主導的時代。
即將高中畢業的他,面臨兩個選擇。
一是參加聯邦文化大考,力爭考取大學,畢業后找工作、相親、結婚、生子…一如絕大多數的普通人。
二是參加念力選拔大賽,優勝者將進入遺境學院,有機會成為念修者,迎來不一樣的人生。
遺境學院,相傳位于天空之城,也就是由念力科技打造的飛行城市。
那里的人無論壽命還是念力值都要高于地面城市的公民,是念修者和奇跡生靈聚居之地。
可在世界地圖上永遠找不到它們的坐標位置。
網上傳言,只有在風雨交加的日子穿上黑風衣帶上黑雨傘獨自乘坐午夜零點時分的地鐵0號線,才能到達各自地面城市所對應的遺境學院。
包括周越在內的所有鍵盤探險家們誰也沒有找到過那班能夠飛上天空的地鐵。
他和全球所有高中生一樣,對神秘的遺境學院充滿向往。
可他念力值增長得很慢,從2.0漲到2.2后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變化過。
在班上不算差,屬于中等水平,然而距離念力選拔大賽的最低參賽標準[念力值15]卻差得太遠,不具備參賽資格。
轉機出現在去年年底。
周越陪老爸去寵物市場進貨時,買了兩顆蟲卵。
其中一顆,竟然孵化出昆蟲中十分罕見的奇跡生靈——種族上限高達30級的[劍術風螳螂]。
根據相關規定,如果向遺境學院無償貢獻一頭稀有奇跡生靈,就有機會獲得加分,甚至直接進入學院。
之前的周越雖然不舍,可最終還是忍痛決定,等到選拔大賽開始時,就獻出這頭風螳螂。
他很清楚,天空之城掌控著10級以后的靈寵口糧配方。
況且普通人也不可能一直留住奇跡生靈。
除非成為念修者。
5點36分。
周越走出儲藏間,幾只小生物已經坐成一排,仰起小腦袋。
和那只劍術風螳螂一樣,寄養在自家小店的黑貓、金翅蛇和珠穆鳥也不是原生種。
早在19世紀末,它們的原生種就已滅絕。
幸存者在遠古遺境幫助下進化成為強大的奇跡生靈。
就比如珠穆鳥,外形像袖珍版的丹頂鶴。成年珠穆鳥不僅能憑翼手在超過10千米的平流層中飛行,還能吸收雷電。
金翅蛇脊背上有一對肉翅,賦予了它成年后滑翔或是隱身的能力。
至于黑貓,誰都知道這樣一句俚語——京城黑貓會掌法。
和稀有的劍術風螳螂不同,這三只小生物是奇跡生靈中常見的品種,種族上限20級。
只因目前都在10級以下,并且處于幼年期,按照協議,擁有地面城市的寄養資格。
周越依次為它們檢查口腔、測量體溫、化驗糞便、清理肛門腺以及記錄屬性點的變化——事實上,幼年萌寵的屬性點基本不會變。
6點25分。
周越洗完手飛奔進廚房,輕車熟路地系好圍兜,打開手機錄像功能,開始準備寵物口糧。
他每天都要上傳一些視頻,讓金主們放心,順便宣傳自家小店。
6點55分。
早餐全部做好。
黑貓、珠穆鳥、金翅蛇擠在一起享用早餐。
只有甲蟲最安靜,獨自趴在周越腳邊,悶頭吃著甲蟲果凍。
它的學名叫雙叉犀金龜,俗稱獨角仙。
和黑貓它們相比,只會發出“赫赫”聲的獨角仙明顯毫無靈性,眼神里從沒有過任何的情緒變化。
它是無法進化的原生種,僥幸遇上了個對它一視同仁的主人。
7點55分。
手機響了。
是視頻通話請求。
周越點開,清麗的少女臉龐出現在無框屏幕中。
她就是趙雅然,和周越同班的一位學霸。
在另一個時空,周越高中畢業后就沒見過這位天之嬌女。
直到很久以后才聽說,她和那位官二代老公離婚后便出了國。
“我有點事,下午才能見面。小劍的事責任在我…我會盡力補償。”
小劍就是“周越”費盡心血孵育并且準備上貢的那頭劍術風螳螂。
原本屬于周越一個人的秘密,卻被趙雅然無意間發現。
從那之后,兩人關系開始變得親近。
趙雅然的父母都是南河市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己也是南河市二中前十的尖子生。
她的念力值接近40,遠超精英線,選入遺境學院的幾率很大。
“周越”對她很信任。
直到三天前,意外發生。
兩人相約去生靈資料館,“周越”中途去洗手間,將小劍托付給趙雅然看護,回來以后就看到一臉焦急的趙雅然,告訴他小劍不見了。
那天下午兩人翻遍了資料館都沒能找到小劍。
重生回來的三天里,周越沒少吐槽這位心大的前任。
換成是自己,肯定死守秘密,從一開始就不讓任何人知道小劍的存在,更別說把小劍交到別人手上。
少年時期的自己對于寵物的喜愛還很單純,一點不像后來因為生活所迫而愈發功利的他。
真心喜愛寵物的人,往往本身也很單純。
事情發生后,趙雅然主動承擔責任,提出對“周越”進行補償。
小劍丟得那么蹊蹺,前任“周越”單純卻不傻,自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遭受沉重打擊的他回家后便一蹶不振,渾渾噩噩,意識飄遠,被另一個時空連續熬夜加班而猝死的周越占據。
“周越?”
趙雅然的聲音打斷了周越的思緒。
周越抬起頭:“你準備給我什么樣的補償?”
趙雅然愣了一下,半晌緩緩道:“一大筆錢。下午一點半,靈寵印象咖啡館見。”
趙雅然并沒有發現周越眼底一閃而過的譏諷,她正在看地上到處亂爬的獨角仙:“難得你還養著它。可惜,地上的爬蟲,永遠不可能離開地面飛向天空。”
掛斷視頻,周越隨手撿起被獨角仙從餐盤中頂出來的甲蟲果凍:“聽到沒,躺槍了。”
獨角仙“二叉”孵化自和劍術風螳螂一起買回的蟲卵。
一只是低級原生種,一只是奇跡生靈中的超凡種。
按照奇跡生靈的種階序列,超凡種的天賦還在黑貓、珠穆鳥、金翅蛇這類非凡種之上。
雖然二叉與小劍經常黏在一起玩耍,可從破卵而出的那一刻起,兩頭昆蟲就注定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周越如何聽不出,趙雅然剛才那句話,并不純粹是指二叉。
更是在指他。
準確來說,是之前的“他”。
可現在又有什么區別呢?
“天空才不是咱們的極限,是吧二叉?”
周越說完就笑了,自己竟想從一只甲蟲身上找認同感,也是醉了。
一只獨角仙又能懂什么?
這時,周越只覺獨角仙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心中一怔,眩暈感襲來。
周越重生回來的第一天,經常有這種感覺。
他猜測可能因為剛重生意識和肉體的融合還不穩定。
可為何現在又出現了?
獨角仙不知何時爬到周越腳邊,撐開鞘翅,朝著天空發出“赫赫”的聲音。
虛空中仿佛打開了一扇窗戶,泛紫的天光籠罩住周越。
下一秒,一人一蟲同時消失在寵物店中。
時鐘顯示——
8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