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剛過,年關便近了。
這一段日子天氣不錯,歷經冰雪的神京城開始回暖,原本神京城內外的白雪,現在化的七七八八,只有遙遠的山頭,還有那么一點白雪,而在暖陽的籠罩下,蘇陽和上官香兒走在神京城的大街上,跟隨在蘇陽身邊的人,一個是上官香兒的侍女夏清,另一個則是當初在皇城里面敢于反抗齊王的李緣。
上官香兒在服用蟠桃之后,閉關良久,終于出關之后,聽到顏如玉去了轉輪王府,錦瑟主持編修道佛經卷,春燕幫襯著鑄就銀錢,孫離編寫醫經,幫著天工院做各種器械,以此來讓制造丸藥,或觀察病情。
如此一來,在姐妹中,唯有上官香兒無事可做,她又憑借蟠桃,修煉了一身本事,便要出皇城,斬妖邪,恰好蘇陽知曉神京城內有一窩妖孽,便帶著上官香兒離開了皇城,走在了神京城的街道上。
當今之世,新皇登基,新政逐漸施行,老百姓們在新政之中,盡皆得利,精神風貌煥然一新,住在神京城內的,大多都是殷食人家,現在天氣大好,個個走上街頭,男男女女,分列如蟻。
“話說嘉興有一個監生,有三十來歲,生來吝嗇,家中雖然有萬貫家財,但是仆人用度,向來苛刻,一丫鬟一日只要半升糧食,一仆人只給六合糧食…”
前面圍了不少人,四下安靜,隱隱有聲音傳來。
上官香兒聽這聲音,當下便忘了要斬妖除魔的心思,期期艾艾看著蘇陽,想要往前面去湊個熱鬧。
蘇陽看向李緣,李緣立時上前,拉著里面的人就往外面扯,想要給蘇陽和上官香兒讓出位置。
“干什么干什么?”
被李緣拉到的人轉過身來,直接就拽著李緣胳膊,不滿叫道:“你拉我做什么?”
李緣年齡不少,而被李緣拉到的人卻正值壯年,兩個人在這邊廝鬧,一下子便將眾人的眼光全都給吸引過來了。
“讓路!”
李緣眉頭皺著,他也是皇城里面出身,這邊皺起眉頭,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只是這般氣勢,并不曾嚇到眼前人,這年輕人呵呵一笑,瞧著李緣道:“新皇都已經登基了,新政也已經頒發了,你們這種仗勢欺人的狗腿子居然還沒死絕?還要在大街上開鬧?想跟我去衙門嘗嘗殺威棒?”
自從蘇陽登基之后,頒發了幾道詔令,清算了不少人,現在許多官員都收起了尾巴,特別是在神京城里,那些大戶人家時常閉戶,家中的仆人也沒有了以往的氣焰。
而像李緣這種,出來推人的奴才,神京城的百姓們也有一段時日沒見了。
“大膽!”
李緣厲聲斥道:“你若是跟我去了衙門,只怕…”
“好了!”
蘇陽出聲止住,你們跟著去了衙門,今日還要不要做事了?
今日也是李緣在側,蘇陽才招呼他一并出來,只是從他說話做事中,蘇陽還是感覺此人習慣高高在上,倘若是小義子在身邊,定然能夠好好打點,不會有這等沖突。
蘇陽上前對這年輕人一拱手,笑道:“家中老仆,久不出門,讓大家見笑了,這里有一點銀錢…”
蘇陽自懷里面掏出來的新鑄就的銀幣,給這年輕人遞上去一枚。
銀幣是用沖壓機制作,一兩一枚,一面是牡丹花,另一面是金額,這種硬幣工藝,是此世所未有,一經現世就受人推崇,不少人都拿著銀錢和錢莊兌換,將這等硬幣收藏在家。
因此,這硬幣神京城流通出來之后,人見人愛。
年輕人一看硬幣,對蘇陽便滿是笑容,說道:“公子爺是和夫人想要看鼠戲吧,里面請…你們讓讓,公子是花錢的。”
鼠戲?
上官香兒滿臉驚異,蘇陽卻心中了然,這種鼠戲屬于街頭賣藝,旁邊的老百姓大多數都屬于白嫖,而蘇陽和上官香兒兩個人花錢入場,旁邊的人當下便知道是付費的,立時就給蘇陽和上官香兒騰出位置來。
正在擺弄鼠戲的人瞧見蘇陽和上官香兒,也是滿臉堆笑,將旁邊的小板凳遞過來,讓蘇陽和上官香兒坐下,李緣和夏清兩個人分別站在蘇陽和上官香兒之后,而后那表演鼠戲的人方才繼續演出。
今日的戲文,演的是一個吝嗇監生,家中有萬貫家財,但是吝嗇不肯出錢,在妻子去世之后,一直不曾娶妻,而后來了一個寡婦,家中也有不少錢財,這個吝嗇監生和寡婦哥哥兩人一說,便將寡婦許配給了他,婚事所有的錢財,全都有寡婦來出。
寡婦陪嫁了不少錢財,但是嫁到了監生家里之后,每天都是粗茶淡飯,節衣縮食,如此一來,寡婦便忍不了了,讓自家哥哥帶著監生出去,把監生家的錢全都卷走了。
監生最后因為貪錢,反倒是一無所有,后悔倘若家財尚在,必然日日元宵。
坐在那里的主家施展口技,而老鼠穿著小衣服,在地上兩只腳走路,演的惟妙惟肖,特別是兩只老鼠洞房花燭的時候,周圍這一群人,就圍在這里看老鼠演各種姿勢,旁邊的平頭百姓不是咋咋出聲,直呼學到,羞的上官香兒滿面發紅。
“好,挺好。”
鼠戲表演結束,蘇陽在懷里面掏出來一把硬幣,直接放在了賣藝人的銅盤上面。
上官香兒臉色緋紅,跟著蘇陽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這種戲曲…”
上官香兒拉扯著蘇陽衣角,臉面發燒。
“挺有意思的。”
蘇陽笑著答道。
聊齋里面也有 鼠戲的記載,不過只有一段話。
一人在長安市上賣鼠戲。背負一囊,中蓄小鼠十馀頭。每于稠人中,出小木架,置肩上,儼如戲樓狀。乃拍鼓板,唱古雜劇。歌聲甫動,則有鼠自囊中出,蒙假面,被小裝服,自背登樓,人立而舞。男女悲歡,悉合劇中關目。
也就是在聊齋記載里面,是人在唱曲,老鼠在表演曲目,而現在蘇陽和上官香兒所看到的,是人在說書,老鼠在演。
這些老鼠并無十分靈智,卻也比起尋常老鼠要聰敏,想來是喂養的東西有機巧。
“蘇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忽然一人,對著蘇陽拱手招呼。
蘇陽聞聲看了過去,瞧見此人身穿青色棉衣,衣容潔凈,舉止有度,渾身上下自然有一股詩書氣度,立時笑道:“馮相如!”
眼前之人,正是紅玉姑娘的初戀,現在娶了衛氏,兩個人夫妻和睦,生活美滿,在科考將至,馮相如也從廣平來到了京城。
“許久不見,你是越發精神了。”
蘇陽看到馮相如,笑道。
“全依仗公子和當今圣上幫襯,馮相如才有今日。”
馮相如對著皇城方向一拱手,謙卑說道。
公子和當今圣上…
上官香兒看向蘇陽,這不是一個人嗎?
但是在馮相如看來,在當日救出他妻子的人,是蘇陽,而后在衙門里面,從鄭雄等人手中救出他們父子的,是當今圣上陳陽。
也是流通的銀元上面沒有蘇陽頭像,否則馮相如一眼就能認出蘇陽,倒不至于有此誤會。
“當日相如深陷囫圇,自身難保,公子救內子之事,一直無以回報,今日有幸在神京再見公子,請蘇公子務必賞臉,讓在下做東,請公子飲上幾杯薄酒,以全相如一點心意。”
馮相如在神京城里,身無他物,只有一點錢財,實在拿不出別的。
“也好,我們剛好敘敘舊。”
這也算故友重逢,蘇陽也就應承下來。
馮相如在前引領,蘇陽和上官香兒緊隨其后,而后便來到了一酒樓里面。
上官香兒走入酒樓里面,看到這里面布局雅致,窗臺處放著冬花,小院內更有修竹幾株,梅花兩棵,在這凜冬時節添些顏色。
“這個酒樓,我看過幾次,布局雅致,這里面的酒據說也是美酒。”
馮相如招呼蘇陽,上官香兒坐了下來,后面的李緣,夏清則被馮相如招待著坐另一桌,而后坐在一起,兩個人敘些閑話,馮相如所說,不過是自從蘇陽和當今圣上幫襯之后,馮相如幾乎從地獄中爬到仙境,家資殷實,而他發奮讀書,今科本不欲來,不愿賣身齊王,但是聽到太子登基,便從廣平匆匆而來,到了神京城,正在和一浙江書生合住。
“書生姓寧?”
蘇陽聽聞此言,內心一動,憑借此時術數造詣,已然知道此人是誰。
隨即馮相如問及蘇陽境況。
“我是個游俠兒,天南地北亂走,游歷了沂水,青云,金陵,杭州,陜西,廣東等地,近來成家了,就在京城落腳了。”
蘇陽含笑回應,指著上官香兒,介紹這是內子。
“馮相公,蘇公子。”
有聲音自左邊而來,馮相如的舍友自外而來,看到了馮相如,也看到了蘇陽,喜不自勝,上前來招呼道。
“寧采臣,好久不見了。”
馮相如姓寧的舍友,正是蘇陽曾經在杭州審鵝時候遇到的寧采臣。
“難得公子還記得我。”
寧采臣拱手一笑,說道:“當日朋友催促甚急,不曾和公子深談,公子字跡,在下僅僅模仿一二,便覺書法大有長進。”
三個人都認識,寧采臣也自然坐了下來。
“什么判書,我怎么不曾聽你提起?”
馮相如驚異問道。
他們兩個人近來睡在一起,又都是愛妻專一的人,兩個人可謂無話不談,但是判書之事,馮相如不曾聽說。
“是蘇公子的手書,筆墨爛漫神化,依小生看來,已經能和名垂千古的大家相提并論。”
寧采臣說道:“這手書可惜了,我在金華時候遇到了一個怪女子,生的十分美麗,就是性格太怪,不由分說就搶了判書,又問書從何來,我說公子當日情況,說妻眷在側,公子審鵝,那女子表情幾番變化,最后拿著判書,掩面走了,不過轉個路彎,就找不到她了,不知她藏在哪里,我找了許久都不曾找到,深以為憾。”
“今日再見公子,無論如何,都要厚著臉皮,請公子再書寫一貼。”
寧采臣拱手說道。
“小事一樁。”
蘇陽笑道。
寧采臣以為他錯過的是那個書帖,但是在蘇陽看來,他錯過了聶小倩。
不過有燕赤霞救他夫人,即便是錯過了這個精靈女鬼,寧采臣也不會太過在意,畢竟他“生平無二色”,妻子在世之時,寧采臣一直不曾納妾,而妻子去世之后,娶了聶小倩,寧采臣又納了妾。
足見在寧采臣的心中,聶小倩的地位遠遠比不上自家妻子。
“審鵝是什么?”
上官香兒奇怪問道。
馮相如看向上官香兒,這不是妻眷在側嗎?您怎么不知道?
隨即馮相如將這目光看向了蘇陽。
“當時身邊帶的不是她。”
蘇陽從容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