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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一手,持平

  夏極裹了裹袍子,在夜色已深的小鎮街頭尋了家面攤坐下,點了碗清湯面條,慢慢吃了起來。

  他吃的很開心,好像比去與胡女風流還要開心。

  烈酒的烈,大補之物生出的欲求,冰雪的冷,面湯的淡,混雜著種種復雜的感受,到他的一雙眸子里卻變得平靜。

  “再來一碗。”

  上將軍丟出從王傲處拿來的銀豆子。

  面攤的主人也很開心,一粒銀豆子幾乎是他一天的經營收入了。

  夏極靜靜等著。

  聽到水沸的咕嚕咕嚕聲,聽著面條下鍋。

  又看到熱氣騰騰的水霧...

  他忽然想起還小的時候。

  那時候姐姐帶著他和白璞去周圍踏春。

  王都周圍治安不錯,只要注意山野的猛獸就可以了。

  窮人家的踏春并不會坐著馬車,而只是步行出去。

  白璞背著鐵鍋,帳篷。

  姐姐挎著籃子。

  籃子里有做好的松餅,面條,還有些調味的瓶瓶罐罐。

  就他一個人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在兩人中間走著。

  長溪的水流甘甜清澈,但大多被權貴們占據了。

  他們只能在一些并不寬敞的溪流邊角落下帳篷。

  如果抓到了大魚,那就做烤魚。

  如果運氣不好,那姐姐就會煮一鍋魚湯下面。

  如果運氣差的不得了,那就會吃些清湯面了。

  有姐姐在,總歸是不會餓到。

  吃完之后,姐姐坐在帳篷前,維持著篝火。

  而他與白璞兩人會在林子里跑來跑去。

  待到夜深,姐姐睡一個小帳篷,他和白璞睡一個大帳篷。

  上將軍唇邊露出了笑容。

  這些回憶都是如此美好,即便前世也未曾擁有過。

  “再來一碗。”

  很快,他又解決了一碗。

  連續三大碗,他才略微滿足了些。

  站起身,身體也暖了許多。

  雙手插兜,孤獨地踏入了冰天雪地中。

  “這才是生活...只是,金絲雀喜歡奢侈的鳥籠,而云雀卻向往著穹蒼與自由...夏寧...”

  略作停頓。

  “其實我應該為你感到開心才對。”

  夏極輕輕呵了聲,仰面,一張臉龐望著漫天落下的大雪,直到眉發皆白,他才深吸一口涼氣。

  回到屋舍里,屋里的所有東西都沒被動過,顯然沒人來過。

  夏極坐在了窗前的桌邊,正要泡一壺茶時,他忽然停下了身子。

  他的眸子里映照的不再是眼前的畫面...

  而是不知在何方的唐元的視角。

  黑暗里,一道身影嘶啞著問:“你失敗了?”

  唐元道:“對手有一身蠻力,他可以舉起五米余高的巨石,力量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的箭陣完全無效。

  后來我們趁著他疏忽,這才逃出來。”

  “是陰司的閻羅天子么?”

  “不...”

  “不?”

  “這一次出現的是一個戴著牛頭面具的神秘人。他的攻擊手法和閻羅天子完全不同。”

  “嗯...閻羅天子,擺渡魔僧,黑繩羅剎,牛頭...陰司已經出現四個人了么?

  閻羅天子神秘無比,曾經在大周皇宮出現過。

  擺渡魔僧可能是大雪山密宗老一輩的強者。

  黑繩羅剎,會是西夏女皇么?

  不對,西夏女皇一直在西夏聽政,她分身乏術,不可能出現在此處。

  會不會是影子替身呢?

  畢竟當初閻羅天子可是幫她解決了魔教之圍,她親近陰司也很正常。”

  “唐元,你細細描述一下這牛頭的功法。”

  “是,大人。”

  聽完之后,那黑影沉默了下來。

  夏極靜靜等著,看著。

  這人顯然對鎮上的主要人物做過調查。

  那么...

  他肯定能猜到巨靈玄鑒,畢竟這種怪力的人形怪物,怎么都不會錯過李元兒。

  那黑影顯然在思索著什么。

  小片刻后。

  他帶著些笑說,“燭龍大人說了,他要對西夏女皇出手,反正皇宮里還有不少我們的人,寧可殺錯,不可漏過。

  至于大周皇宮,那些暗子也可以動一動了,殺寧妃雖然難,但用一些隱蔽性極高的慢性毒素,還是可以做到的。

  我猜這陰司既然和我們圣會作對,那么十有八九是和寧妃一個陣營的,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需再去多猜,直接針對寧妃出手,那么自然會遇到陰司的人。

  對了,西夏女皇沒回西夏,就在那小鎮往西兩百里的柳州城...

  嗯,唐元,你先下去休息吧,這次行動你辛苦了,之后的刺殺西夏女皇之行,我換人去。”

  說完之后。

  那黑影拍了拍唐元的肩膀。

  唐元點頭,然后緩緩退下了。

  視線又變得沒有了意義。

  夏極再觀察了片刻,就轉移回了注意力。

  他靠在木椅上,微微后仰。

  “柳州城...兩百里外?”

  他調轉了視線,轉到了拓跋秋水那邊的地眼上。

  地眼顯示的是一個帳篷。

  帳篷里,燭火搖曳,香爐里傳出些煙。

  而一道倩影正在寬衣解帶,那是長公主拓跋焰靈。

  夏極急忙挪開視線。

  他可不想真用地眼去做個偷窺狂。

  閉目傾聽了一會。

  聽著焰靈的自言自語,他大概是明白了西夏使團的方位,根本不是什么柳州城,而是始終在往西夏方向趕路。

  夏極大概想了想,估計自己那位徒兒和自己一樣,只不過她把地眼插在了西夏長公主身上。

  “那么,那黑影為什么如此篤定拓跋秋水在柳州城呢?”

  少年拿起桌上的一個小擺件隨意玩弄著。

  過了片刻,他靜靜自喃道:

  “事以秘成,身為一個發布命令者,卻在不去執行任務的屬下面前透露這些信息...

  那么,原因只有三個。

  第一,這屬下是他的絕對心腹,可是唐元并不是,他連燭龍是誰都不知道。

  第二,這發布命令者有泄密的習慣,這不現實。

  第三...

  他是故意的。

  既然知道了地眼的存在,盡管未必清楚具體的使用方式,但這不妨礙他懷疑唐元是被陰司牛頭故意放回來的。

  燭龍應該是擁有碧藍之眼的,所以對于窺探偵查之道,他也是清楚的。

  那么,他是在隨意布局,想騙我去柳州城,到時候,他們只要查清楚這小鎮上少了什么人,就可以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

  這一切是基于我不是無名小卒的情況下,他猜的合情合理。

  針對夏寧的話,他也是故意說給我聽的,故布疑陣,讓我損耗精力,亂了陣腳就多了破綻。

  可即便我知道是假的,但出于對拓跋秋水的關心,也會去做些什么。

  而對夏寧的關心,也會讓我去排查毒素這件事。

  他們只需要在暗中觀察,找到我,然后拔出整個陰司。

  那么盡管他否認...但說這話的人,應該就是燭龍本人。

  這是一種瞻顧全局、隨意玩弄對手的梟雄心態。”

  夏極舒了口氣,他并沒有打算立刻趕往唐元所在。

  對方既然能做出這種布局,自然考慮到了他可能性的斬首計劃。

  陰司已經表現出了強大的武力,燭龍自然不會在可能暴露的地方多待。

  這...

  就是一場誰暴露,誰就會被稱量,誰就會敗亡的對局。

  燭龍背后是圣會。

  自己背后是陰司。

  而棋盤之間的兩人,卻藏在陰影里,皆不可見。

  第一手,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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