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地圖計算出來的路程最終跑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高腰鎮。事實說明依據地圖來計算行軍距離是不恰當的,必須要充分考慮到具體情況,留出足夠的冗余時間來。正所謂參謀畫畫圖基層連隊跑到吐,跑吐了不要緊,就怕耽誤了戰機。
所幸李戰等人是早有心理準備,因此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因為林曉雨的親叔叔涉及的那起刑事案件正在由屬地派出所偵辦中,縣局那邊的情況不全,所以縣局的一名股長陪著李戰等人來到鎮派出所調查。
主偵民警坐在他們對面,雙手交叉放在打開的筆記本上面,介紹了林曉雨的親叔叔林振東的個人信息后,道,“林振東是我鎮的個體戶,在十字路口開了一家雜貨商店,這個人沒有犯罪記錄,據左鄰右舍交代,這個人平時表現比較老實,脾氣好,很會做生意,為人處事方面也有口皆碑。”
“他比較喜歡打獵,哦對了,我們這邊可以按照規定持有獵槍合法打獵,主要是野豬比較猖獗,每年都要組織人員進行圍打。這個林振東是鎮打獵隊的隊員,他有一支單管獵槍,現在在證物室。”
“案情是這樣的。11月3日林振東的朋友陳某和王某從縣城過來,提出打獵過過癮,并且帶來兩把單管獵槍,據他們的口供,當時林振東是不愿意的,因為不符合規定。可是林振東有求于陳某,在陳某和王某的強烈要求下三人帶著獵槍進山了。”
“根據他們的口供,當時看到了野豬,三人幾乎同時開槍,后來才發現打中的是另一名違規打獵的張某。林振東三人把張某緊急送醫,搶救無效死亡。”
主偵民警雙手做了一個向下壓的動作,那意思是讓大家稍安勿躁,他苦笑著說,“案子如果是這樣那倒是不難偵破,問題出在他們的獵槍身上,三支獵槍都是同一個型號而且發射的是同一種子彈。法醫驗尸報告顯示,三槍幾乎是同時擊中受害人。致命傷有一處,但是致命傷究竟是誰造成的,沒有辦法判斷。”
李戰等人聽了個目瞪口呆,這也才巧合了。
“三人口供看不出問題來?”成達下意識地問。
主偵民警說,“他們也不知道。現場雜草很多,在那個距離上基本上分辨不出是人還是野豬。而且他們和受害人毫無關系,基本可以排除謀殺的可能性。”
“過失致傷導致死亡。”李戰說。
主偵民警詫異道,“厲害。這個案子比較特殊,檢察院提前介入了,他們也是這么分析的。基本上可以肯定是過失致傷導致死亡,事實很清楚證據很充分。主要是責任的劃分存在異議。三名犯罪嫌疑人各執一詞。”
李戰說,“這個案子的確很特殊。不過對我們來說,這些信息已經足夠了。”
不是故意傷害,這就夠了。
林振東沒有主觀上的犯罪意識,而是違規打獵無意中打中了人。性質上有很大的不同,李戰他們搞政審要搞清楚的就是這個人是否有主觀上的犯罪思想,比如謀殺、故意傷害等。林振東是打獵的時候陰差陽錯打中了人,那么這個案子的焦點其實是在賠償責任劃分上。不過這就不是李戰該管的事情了,部隊系統絕對不能干預地方司法。
他干脆利落地感謝然后和成達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無疑,林曉雨開飛機的資格保住了。
“下一站去哪里?”成達問。
李戰說,“把該做的做完,既然來了索性就做個全面的了解,去林曉雨家。”
當然不會直接去找,先找鎮武裝部,讓他們派人領著去,否則以當地復雜的地形,有地圖也枉然。武裝部有每一位本地戶籍的服役公民的信息,民政也有,但是李戰他們不會直接去找民政,和武裝部聯系讓他們負責解決。
一個中校一個上校,在鎮上就是名副其實的高級領導,鎮高官和鎮長知道了全都跑過來了,一下子就驚動了全鎮政府機關。高腰鎮很小,派出所邊上就是鎮政府大院,幾乎所有的組成部門都在里面,一找幾個準。
鎮長和武裝部長帶路,一行人趕往林曉雨家。翻了好幾座山沿著崎嶇的土路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中間嶺村。高腰鎮是在山腰上的一個鎮子,因此得名。管轄的二十幾個村子散落在群山之中,大多在山腰山頂依山勢而建,磚石結構的平房許多是扶貧工程,實在是太窮了。
在一塊空地停了車,李戰等人注意到這是村小學的小操場,學校很小,就三五間瓦房,到處都是破破舊舊的,旗桿上的國旗卻是嶄新,看得出來是很認真的打理。周末沒學生,倒是有一老一少兩位女教師在朝這邊張望。
李戰等人又沿著山走了十多分鐘爬到了山頂上,這才看到十幾戶人家。村子所在的山頭兩側有兩座稍高一些的山峰,中間嶺這個名字就是這樣出現的。
先找到村支書,然后前往林曉雨家,恰好碰上林曉雨父母準備出門繼續下午的勞作。林父林母得知是部隊領導來了,手忙腳亂地招待,林母要殺雞,李戰連忙攔住,結果卻是拗不過。這個頓飯不吃的話看樣子他們是不放心了,李戰因此作罷。
轉了一圈后,李戰拉著林父在院子前面坐下,其他人也搬了小板凳坐下圍成了一個圈。
李戰笑著說,“叔叔,林曉雨有個姐姐對吧,現在做什么工作?”
“他大閨女在村小學教書。老林家五個孩子都是讀書的料,老二上了你們部隊的大學,老三在鎮中學讀高中,成績很不錯,老四老五這倆小閨女在村小學讀書,也是很勤奮。”與林父年紀相當的村支書代替回答。
李戰笑著對村支書點了點頭,看著有些拘束的林父,說,“別緊張,隨便聊一聊。林曉雨在學校表現不錯,我們這次過來就是做個家訪。”
林家很窮,孩子多,好在有個在鎮上開商店的叔叔,平時多有幫襯,再加上老大參加工作了,這日子才勉強過得下去。后來林曉雨招飛了,入學即入伍,有學員津貼了。
對大山里的孩子來說,改變命運只有兩條路,上大學和參軍。林曉雨卻是把這兩條路變成了一條路,上大學同時有收入。
說起來這個事情的時候,林父說,“老二性子比較硬,我說讓他考個師范學校,和他姐姐一樣以后吃公家飯。他偏不聽,硬是要考軍校。領導,老二打電話說學校每個月發錢,部隊學校也給發錢的?這也算是吃公家飯了吧?”
林父小學文化,搞不清楚部隊的情況,因為大閨女之前讀的師范院校,簽了協議回山區教書,大學四年學雜費全免每個月還給發三百塊錢伙食補貼,沒花家里一分錢就把大學讀了。所以他就覺得師范大學好。
成達笑著說,“林叔,到了我們部隊院校就等于是當兵了,在校期間是有津貼的,每個月按照標準發放津貼費,學費生活費都不用操心,呵呵,一般都有錢剩下的,因為吃飯什么的不花錢,衣服生活用品都有發。”
“這比師范還要好啊。”林父笑不攏嘴。
李戰說,“好多了,您啊,現在是屬于軍屬,地方過年過節還得給您發錢呢。”
邊上的武裝部長就連忙說,“是啊是啊,有的有的,這不林曉雨剛入學,等到過年了有過節費,我給你送過來,參軍光榮啊,軍屬也光榮。”
“好,好,謝謝領導,謝謝領導。”林父忙不迭地道謝。
李戰笑道,“林曉雨現在應該有五六百津貼,等畢業下部隊了能拿工資了,那錢更多。以后要是開飛機了,保證您一年就能把小洋樓建起來。”
參軍改變個人命運,當了干部改變全家人的命運,成為了優秀部隊干部的話后代都跟著沾光。讀書是窮困人家孩子最好的出路,這是顛撲不滅的真理。
說了一陣子輕松的話題,李戰轉而問,“林叔,您有個弟弟在鎮上開商店,前不久打獵不小心打中人,這事您知道嗎?”
“知道,唉,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縫。”林父就叨叨的說了起來,在他看來那就是無妄之災。他當然想不到因為這件事情差點斷送了他兒子的前程。
從林父這邊側面了解了一下之后,李戰心里就更有數了,林曉雨的戰斗飛行員生涯是可以保住了。
實際上李戰沒有必要跑林家一趟,但是他也是窮苦孩子出身,很清楚部隊領導到家里探望意味著什么,對林家來說是非常有意義的。而且,飛行員這個崗位比較特殊,不是普通的戰斗崗位,把工作做得越細越好。
可以這么說,每一位飛行員都是寶貝疙瘩。也正因為如此,李戰才專門跑幾千公里親自過來政審,搞清楚林振東案的細節。
吃飯的時候林父堅決要求李戰他們喝酒,李戰和成達就破例沾了酒。裴磊和劉小龍要開車則滴酒不沾。在北春的時候好些家長安排各種高檔飯局,李戰直接拒絕參加,更別說喝酒了。在林家這里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圖啥呢。
臨走前李戰把準備好的鼓鼓的牛皮信封塞在林父手上,說,“林叔,這是部隊給的慰問金,算是提前給您和阿姨拜年了,不多,就是個心意。”
“這個使不得這個使不得。”林父連忙推回來。
李戰笑道,“部隊的錢,您是軍屬嘛,放心拿著。”
“好,好吧,謝謝領導謝謝領導。”林父激動得很。
一直把李戰等人送到了停車的地方看著車子走遠了林父才返身回家,林母就神神秘秘的說,“部隊給的慰問金有五千塊錢!”
“這么多!”林父也吃驚了。
他們不知道這些錢根本不是部隊發的慰問金,是李戰自掏腰包的錢。李戰有錢得很,成達自然不會跟他爭。
當天直接返回長安,李戰和成達都送了一大口氣。在招待所等開飯的時候,劉小龍說,“林曉雨家鄉那個位置雖然屬于苦肅,但是民風什么的和夾西這邊比較接近,很重視教育,方言也相近。”
“我也感受到了。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有自己的小學,有兩百多學生,附近幾個村子的都把孩子送過來上學。”李戰頗多感慨,“不過條件的確很艱苦。我有個想法和你們商量商量。”
成達說,“你打算援助高腰小學?”
李戰攤手說,“我也不怕說,我爸現在生意做得不錯賺了不少錢,回頭我給他說話讓他聯系一批人捐點錢蓋學校。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啊,你們也看到了,那校舍破破爛爛的,馬上寒冬了,孩子們不好過。”
“我捐兩萬。”裴磊突然說。
李戰詫異道,“你有這么多錢?”
“有啊,攢兩萬多了,家里沒好多用錢的地方了,我留著沒用。”裴磊耿直得很。
李戰頓時笑了,“行啊你小子,兩萬塊能蓋個平房了。”
成達說,“我能拿出五萬來。”
這個李戰就不感到驚訝了,成達開了那么多年飛機當過團長,存款肯定不老少的,幾萬塊錢不算什么。關鍵是一個舍得舍不得的問題,他們這幾個人對錢的態度都差不多,基本沒概念,有錢也不知道怎么花,平時訓練已經夠辛苦的了還要費腦筋去思考怎么樣花錢,這日子沒法過了。
劉小龍臉紅了起來,猶猶豫豫的,“我,我存折上有三千多,每個月留一點一點點攢起來的。”
“你老婆管錢吧?”成達用過來人的口吻問。
劉小龍很尷尬的點頭。
他工資當然比裴磊高,但是有老婆有孩子了,開銷大得很,到現在房子還沒買上呢,夫妻倆一直在努力賺錢攢錢湊首付。
“老婆孩子在哪?”李戰問。
劉小龍說,“在興城,租了房子,打算在興城安家了。”
“嗯,家屬安置孩子上學這些事一直在搞,很快有安排了,別擔心。”李戰說。
劉小龍頓時就咧開嘴笑了,忙不迭地點頭。總教員也算是部隊領導了,李戰的話就是領導態度。沃土海軍飛訓基地的人員會越來越多,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會越來越多,家屬就業孩子上學處理不好很容易造成部隊官兵人心浮動。家里都安排不好哪里能安心搞訓練。
這方面李戰的想法是比較實際的,正如他一方面發揮政工小能手的才能給官兵們打雞血,另一方面也用逐年提高的待遇和未來的職業前景來刺激大家的主動能動性。
你沒辦法啊,這些現實問題非常的容易造成人才流失,這方面李戰是有深刻體會的。
四人三言兩語就把捐款的事情敲定下來了,他說,“我沒錢,不過我可以找我老婆要,我拉桿費卡在她手里。”
“原來你也是妻管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