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伯銘走了,周國萍就對趙秀琴道:“政令應該統一才對。”
趙秀琴道:“自然是姐姐才有資格當南京首領。”
“這是必須的,我藍田縣講究能者居上,當然,有利于任務才是第一原則。”
“姐姐當首領我們才好完成任務。”
周國萍捏捏趙秀琴的鼻子道:“出來了就不一樣了,你以前對我可是意見大的很吶。”
“縣尊要我看好你,不準你單獨行事,王鐘折損在岳陽,縣尊很難過,他說你現在心緒不寧,急著找回自己的榮耀,這樣就很容易急于求成,做一些冒險的事情。
縣尊還說,這兩年我們為了盡快達成目標,以至于噩耗不斷傳來,這是他的錯,他要求我們盡量發揮集體的作用,務必以個人安危為上,盡量不要冒險,他還說,時間總體上對我們是有利的。”
周國萍搖頭道:“做大事不拘小節,我們干的就是天下間最大的事情,犧牲在所難免,縣尊說我們還有時間,不過是安慰我們的話,有沒有時間我們會不知曉嗎?
如今天下,亂局已經初步展露,一旦京城里的皇帝無力支配地方的時候,頃刻間就是群雄并起的局面,我們雖然控制了半個蒙古,但是,滿清這兩年也在厲兵秣馬,隨時準備趁亂進入中原。
而左良玉,黃得功,劉澤清等將領也在擁兵觀望,他們的心思不在剿滅李洪基,張秉忠這些人的身上,都在等可以讓自己稱霸一方的時機。
應天府這邊更是如此,人心向背早就不在朝廷,在于江南地方,地主豪族們看似花天酒地,實際上也在暗中蓄積自己的力量以求自保。
我們來應天府的真正目的不在侵占江南,而是要幫助史可法穩住江南,借用史可法的名頭割裂地主豪族,讓亂局來的再慢一些。
只要這個目的達到了,個人安危不足論。”
趙秀琴嘆口氣道:“縣尊希望我們這批打天下的人,也必須是將來治理天下的人,唯有如此,我們的理想才能一以貫之的執行下去,這樣才是最節省時間的法子。”
周國萍笑道:“沒關系,萬一我死了,你有時間來就來我墳頭告訴我新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我們夢想的那般就成。”
“縣尊的話你總要聽的。”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洪基失去了關中,這對他來說非常的不方便,想要從襄陽直抵中原,走關中是最方便的,不用一遍又一遍的跟官府爭奪南陽府。
孫傳庭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離開南陽府,也記不清楚這是自己第幾次占領南陽府了,他跟李洪基的拉鋸戰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年。
這個時候他很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在韓城將李洪基一鼓而下,讓他逃脫,最終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秦軍離開關中,藍田縣就放棄了對他們的資助,不論是軍糧,還是軍餉,以及武器,物資補給都需要當地官府來支撐。
如今的河南府經過這些年的兵災之后,已經是一個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所在了。
即便是孫傳庭自己也看不到戰爭有任何結束的征兆。
大軍緩緩東歸,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干枯的野草有一人多高,道路兩邊不時地就有白骨出現,吃的肥碩的野狗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遠遠地跟在大軍后面。’
這些畜生也知曉只要跟著大軍,就有吃不完的新鮮尸體。
冬日的曠野上并不安靜,成群,成群的烏鴉不時地從荒林中飛起,嘎嘎的叫著從大軍上方飛過,最終落在一些古怪而高的樹木上,如同鬼魂一般看著這支寂寥的大軍。
多年的征戰,已經談不到什么士氣了,戰爭變得跟每天吃飯,睡覺一般頻繁,變成了生活中的一份子——遇到敵人拿刀子作戰就是了…
昔日追隨孫傳庭從潼關出發的軍卒已經不多了,軍中也不再是整齊的秦音,多了很多中原腔與兩湖腔調,如果仔細聽,山東腔調也隱約可聞。
有些軍卒在戰敗之后,投降了李洪基,同樣的,很多流寇在戰敗后也被官軍收編,到了這個時候,就很難再分清楚誰到底是賊寇,誰到底是官軍了。
很多時候孫傳庭都在懷疑自己作戰的目的,自己到底是為什么作戰,以前還有一個明確的概念,為了君王,為了社稷,為了天下。
如今,當官賊不分的時候,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繼續下去的結果就是兩群人相互廝殺,最終落得一個同歸于盡的下場。
這不是孫傳庭想要的結果。
每到這個時候,藍田縣富裕安寧的生活就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誘惑力,他很想驅車上龍首原,看看碧翠的終南山,曬曬那里溫暖的太陽,在小溪邊鋪一張席子,放一個枕頭,驅兩三童子拾柴煮茶,自己手握一卷書,就著終南山的云嵐品味其中意趣。
倦了,便以書遮臉酣睡,醒來了,就沿著小徑攀援而上,與樵夫問答,與仙人論道。
馬車顛簸,很快就打亂了他的思緒,親兵把一封信送了進來,孫傳庭看了一眼封皮,嘆口氣用刀子裁開封口,僅僅看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
仔細的看過信之后,就把信燒掉了。
喚來副將道:“我們回開封。”
副將猶豫一下道:“大人,黃河已經封凍,開封無險可守。”
孫傳庭道:“走吧。”
秦軍從伏牛山下經過的時候,云昭就站在山頭上瞅著這支能征善戰的軍隊。
“秦軍已經不復當年之勇了。”
看過秦軍之后,云昭很是失望,他還以為可以將這支舊軍隊收下來,從今日散亂的軍陣,以及拖沓的行軍模樣來看,這支軍隊的實力被嚴重的夸大了。
云楊伸長脖子看了一陣子道:“戰損太嚴重,補充的兵員太差,老秦人的戰力遠不止于此。”
云昭瞅瞅云楊锃亮的光頭道:“看事情要公平,不要帶情緒。”
“誰帶情緒了,本就如此。”
云昭回頭瞅瞅自己滿坑滿谷的部下,對云楊道:“他們的斥候呢?路過伏牛山這么兇險的所在,居然不派斥候搜山?”
“那是我們的規矩,外邊的軍隊可沒有多余的體力去搜山,就算搜到了又如何,該打仗的時候一樣要打仗。”
“你的頭發就是因為你沒有搜索前進這個概念,結果被人家一把火給燒掉了。”
“我那時為了搶時間占據上風,否則,我不用穿過火墻,繞一下路就可以了。”
“咦?你聰明了好多啊。”
“我一直都很聰明,只是在你跟前總要裝的傻一些,免得嬸嬸疑神疑鬼的以為我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少挨兩頓家法。”
云昭滿意的點點頭道:“這很好,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免得我總是在考慮把你這顆禿頭擺在那里才好看這個為難的問題。”
“頭就應該擺在脖子上。”
“不一定,放在金漆盤子也很好看。”
云楊好像不太愿意跟云昭商討自己腦袋的歸宿問題,扯開話題道:“孫傳庭走了之后,李洪基的前部人馬就要來了,領兵大將是劉宗敏,兩天后抵達。
我會攔住劉宗敏,你跟李洪基的會面地點就在伏牛山兩軍陣前。
如果,你想現在就弄死李洪基或者劉宗敏現在就跟我說,這是最后的機會,我會安排好的。”
“怎么弄死他們?”
“很簡單,用大炮,延時地雷,哪怕是死士綁上火藥跟他們同歸于盡也不是不成。”
云昭搖搖頭道:“傻子,用不著。”
云楊斜眼瞅著云昭道:“你又把誰安排到李洪基身邊了?他老婆還是他兄弟?”
云昭聳聳肩膀道:“沒有的事!”
“那我就不管了,不過,孫傳庭想見你。”
云昭嘆口氣道:“有什么好見的,無非是英雄氣短罷了。”
孫傳庭咳嗽的厲害,披著一件黑狐裘大氅才安坐了一柱香的時間,光是咳嗽就占據了一半時間。
云昭給孫傳庭倒了一杯茶說道:“病了就不要強撐。”
“你要是肯替我作戰,我一定回西安養病。”
“皇帝不肯啊。”
“你現在做什么事情還需要皇帝首肯嗎?”
“大義不能缺!直到現在,我依舊在給陛下繳納賦稅,他的養心殿坍塌了半邊,我還出了五千銀元希望能修繕一下。”
“那是因為你以后要住到里面去,給陛下修繕皇宮,其實就是給你自己修繕住房。”孫傳庭直言不諱。
“天下英雄很多啊,我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如果你中途忽然犯錯,你當然不可能走到最后,就目前來看,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犯錯的幾率太小了,就算你中道崩殂了,你還有兩個兒子,以你留下的余威,以及你云氏在藍田縣的影響,哪怕你兒子只有一歲,也能穩穩地坐在最高位置上好好地長大成.人。
所以說,這天下遲早是你云氏的。”
云昭點點頭朝左邊的云楊問道:“我死了,你不會搶我兒子的位置吧?”
云楊立刻回答道:“你死了我準備自宮之后去住宅天天守衛你兒子。”
云昭這才笑著對孫傳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