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空略帶陰霾,可東方卻逐漸泛白。
北方大地正面臨夏收,靠山屯家家戶戶都是起早貪黑的干活,以期待趕在暴雨來臨前將糧食收回來。
所以,家家戶戶起的都早。
而村東頭的沈家卻是屯子里起的最早的一家。
不過,起來的卻是沈家大房的三女兒沈明溪。
她站在晨光之中,面色雖平靜,可心里卻似乎掀起了驚濤駭浪。
如果按照時間線,她是在1990年的8月3日那天中午,終于湊足了小弟的醫藥費,可當她去醫院的時候,癱瘓在床的唯一的親人,她的小弟竟然用繩子掛在床頭勒死了自己。
她還來不及處理完小弟的后事,就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撞飛了。
無邊的劇痛之后,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可等她睜開眼睛,卻看到了昏暗油燈下一個個帶著關切的鮮活的面容。
而他們,曾經永遠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可如今,卻在1979年的8月3日的夜晚,再次相見!
她昨夜幾乎一夜未眠。
大約的也明白了,自己應該是死了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十年前,回到沈家大房所有悲劇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一想到以后親人的結局,沈明溪的臉色變得慘白,十年的歲月里,她眼睜睜的看著親人一個個的離開了她,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誰安排好的一樣。
難道她真的是奶奶所說的災星喪門星禍根嗎?
這一切,真的都是她帶來的嗎?
沈明溪這樣想著,眸光卻驀然一亮,帶著一抹前所未有的堅定。
既然老天給她重回一次的機會,知道未來要發生的那么多事情,她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呢?
所以,她和家人的命運一定會和上輩子不一樣!
而她,也絕對不允許這些悲劇發生!
此時此刻,沈明溪混沌了一夜的大腦終于清明。
掃視了一眼院子。
眸光變得暗沉起來。
大房的處境一直很糟,在家里沒有一點地位,奶奶罵她是喪門星,可她但凡對大房有一點慈愛之心,他們也不會過得那么慘。
沈明溪神色清冷,轉瞬之間,心底里就有了主意。
而就在這個時候,右手的手腕下方突然傳來了滾燙的感覺。
仿佛有什么在燒著她的肌膚。
痛的她倒吸一口涼氣。
沈明溪下意識的用手指碰了那個位置,她的心一驚,瞳孔瞬間縮緊,在微曦的晨光中,她赫然發現,她的手腕處竟然出現了一條小魚般的胎記。
帶著淡淡的粉紅色。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記得,她從來沒有什么胎記的。
忽然之間,心口一緊,她想起來了。
在她被卡車撞飛沉入黑暗的時候,好像天空之中飛來一樣東西,可她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就回到了十年前。
難道…
她輕撫了幾下,滾燙的感覺消失了。
小魚不大,只有一公分長,她沉思著放下了袖子。
靜默了一瞬,沒有什么異常。
而她卻不能耽擱了,這個早晨,暫時需要幫身體不好的母親干活了。
沈明溪今年雖然才十六歲,可干活卻是利落的很。
她動作熟練的將灶房的火生好,大鐵鍋里已經放了多半鍋水,此時,冒著微微的熱氣。
沈明溪出了灶房,去了豬圈,兩頭半大的豬還在呼嚕嚕的睡覺,她將豬圈清理好,豬槽子里放滿了昨晚切碎的莧菜,就又去了雞窩。
此時,兩只母雞都醒了,在院子里溜溜達達的找食吃。
沈明溪在一處石板上撒了一些拌了谷糠的碎菜葉,就拿起了掃帚掃院子。
院子掃完后,她坐在一個木凳上,開始洗二叔三叔還有爺爺奶奶一家的衣服。
泡了滿滿的一大盆。
沈明溪搓了一會,慢慢的抬起頭。
此時四周還很安靜。
住在主屋的三戶沒有一點動靜,而對面的柴房卻傳來了聲響。
那里如今住著她前世早逝的家人。
父母,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
沈明溪嘴角浮上一抹明媚的笑意,此時,他們都好好的活著。
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好的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柴房的門推開了,急匆匆走出來的陳麗看到女兒在洗衣服,她心里一痛,三步并作兩步的上前,蹲下身子,將女兒摟在懷里,語氣帶著埋怨,“小溪,你的病剛剛好點,媽不是讓你早晨多睡會嗎,你看,媽就是現在起來也是早的…”
沈明溪伸出手抱住了陳麗的腰,媽媽的身體是溫暖的,不是那個瘦成皮包骨死了也閉不上眼睛的媽媽。
她掩去了眸子里所有的情緒,笑了,“…媽,豬和雞我都喂完了,院子也掃了,你去添點火燒水吧。”
陳麗看著沈明溪,感覺好像哪里發生了變化,可仔細一看,還是她苦命的女兒。
沈明溪看陳麗在發呆,輕輕的推了她一把,“媽,快去吧,奶奶快起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了一道開門的聲音。
是從主屋傳來的。
陳麗不敢再耽擱,快步的去了灶房。
沈明溪低頭開始洗衣服。
而就在這個時候,主屋的房門打開了,一個穿著黑色偏襟布衣的老太太站在了門口。
她個子不高,花白的頭發在腦后盤成了一個發髻。
稍有些肥大的褲子打著綁腿,腳上是一雙深口布鞋。
她是沈明溪的奶奶沈老太。
眼神看向沈明溪的時候,嫌惡的呸了一口,嘴里罵道,“喪門星!”
沈明溪驀然抬頭看去,還是那個刻薄惡毒的沈老太。
她低下頭,掩去了眸子里的暗沉,嘴角帶著一抹冷笑,仿佛沒聽見一般的繼續洗衣服。
這是她最后一次坐在這里給他們干活。
她忍!
老太太罵完之后,看了一眼干凈的院子,看著已經洗了大半的衣服,她撇了撇嘴,雖然沈明溪命不好,可干活是真麻利,她扭身去了灶房。
灶房里,陳麗已經將大鍋里的水燒開。
這時候,沈老太進來了,瞪了一眼低眉斂目的陳麗,掀起了衣服的一角,褲腰帶上掛著一串鑰匙,她打開了鎖住碗柜的鎖頭,那里有糧食和咸菜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