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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梵音殿

  洛陽靠南邊,與北魏的都城平城不同,平城一馬平川,土地遼闊,完全是北部城鎮的樣貌。而洛陽靠南邊,無論建筑還是風土人情都與南齊更加接近。加之洛陽是曹魏舊都,城里無論是宮城還是街道都極其氣派。

  洛陽宮城分南北兩個宮城,其中南宮南臨洛水,南北兩宮之間以樓閣復道相連,相距七里頗為壯觀。皇上平時所住的是南宮。蕭練走在宮里抬頭便能看見空中的連廊飛橋,即便他是一個現代人也不得不感嘆古人的精湛工藝。

  另外也由此見得,北魏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實力都比南齊好太多。蕭賾在位時,國庫充盈,還能抵擋北魏。但現在南齊幾近破碎,其實就北魏的實力,不需要小華佗鬧這一出,吞并南齊也只是時間問題。

  只可惜最后吞并了南北的人,姓楊,不姓拓跋。有這等實力卻沒能吞并南北,想必北魏內政也不比南齊好多少吧。

  陳公公見蕭練看著連廊,客氣地說道:“天師是第一次來洛陽吧?”

  蕭練點點頭。

  陳公公介紹道:“天師您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南宮,這幾日天師就在南宮歇息吧。”

  “北宮住的誰?”

  “是太后娘娘。”

  蕭練若有所思地看著陳公公:“素聞太后娘娘賢能之名,不知今日晚宴是否能見上太后一面?”

  陳公公臉色僵了僵:“怕是不能如天師的意了。”

  陳公公壓低了聲音道:“太后重病已經三月有余了。”

  三月?

  蕭練挑眉看了看陳公公。三個月前蕭鸞兵變逼宮,馮太后病得還真是巧了點。蕭練揚起一邊嘴角笑道:“那還真是不巧了。”

  陳公公恭順地笑笑,再不說話,帶著蕭練沿著連廊一路走道了梵音殿。

  梵音殿位于宮殿西北角,抬頭便能看見洛陽城中的梵寧塔。梵寧塔建在洛陽城內中軸線上,以它為中心,南北二宮分立。梵寧塔九層浮圖,高九十丈,塔頂金剎又高十丈,金剎上有金寶瓶二十五斛,金寶瓶下有承露金盤一十一重,周匝垂金鐸,又有四道鐵鏁引向浮圖四角。

  如此對比起來,蕭昭業傾舉國之力在崇安陵修的寶塔倒是小氣了。

  陳公公帶著蕭練進入梵音殿:“天師近日就歇在著吧。”說著他又從殿外喚來一個太監:“這是小李子,負責梵音殿的掃灑太監。模樣是嚇人了些,做事還得力,重要的是也是漢人。”

  蕭練抬眼看了看那模樣丑陋的小李子:“…”

  陳公公笑道:“天師莫怪,梵音殿偏了些,所以這里的人不多,天師稍作歇息。晚宴開宴前老奴再來請天師。”

  說罷陳公公退出了梵音殿,順便將門關上了。

  蕭練好笑地看著小李子:“人都走了還把頭埋著干嘛?”

  “走完了嗎?”

  “完了。”

  小李子抬起頭吁出一口氣來。小李子臉上橫著一道疤果然丑陋的很。

  蕭練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你以前姓李?”

  “李凡。”

  “挺好聽的名字,你怎么從來不說?”

  鬼面郎君笑得有些落寞:“忘了。”

  蕭練垂下眼簾沒有說話。自己的名字怎么會忘?只是過往太悲慘,自己的名字就說不出口了吧。

  鬼面郎君問道:“你打算怎么辦?我比你早一天進宮。這宮里比南齊宮中還要嚴。”

  蕭練點點頭:“我看見了,拓跋宏身旁有暗衛。今日在宮門前我明顯聽見周圍還有幾人呼吸聲,但是卻不見人。”

  鬼面郎君道:“你與公子羽怎么商量的?”

  大軍攻城的話暗衛幾乎不起作用。就像是蕭鸞攻城那日,蕭昭業身邊的暗衛第一時間就被蕭諶除掉了。而且就算當初沒有蕭諶,幾個暗衛對于當時的蕭鸞來說也沒有任何威脅。但刺殺的話就不同了,暗衛是最難纏的,何況如果有高手的話,幾乎是個致命的危險。

  只聽蕭練平靜道:“沒有商量。”

  鬼面郎君皺眉看著蕭練:“沒商量?那你打算多久動手?我覺得這雖然不錯,但還是住不太慣。”

  蕭練平淡道:“今晚。”

  鬼面郎君驀地抬頭看著蕭練:“大哥,您開玩笑是不?”

  “我們沒時間了。”蕭練往座椅后靠了靠,把長腿往前一伸,大有準備就這樣睡一覺的樣子。

  鬼面郎君目瞪口呆地看著蕭練,他不明白這個大爺為什么可以這么淡定。是胸有成竹還是生死看淡?

  鬼面郎君傾向于相信后者。

  畢竟連個計劃都沒有,哪有臉面胸有成竹?

  鬼面郎君雙手攏在袖中,呆立半晌,最后抬腳向外走去。

  蕭練眉毛微微抬了抬:“你去哪?”

  鬼面郎君冷冷地說道:“前面的佛堂里有尊佛像,我去拜拜。”

  也不知道臨時抱佛腳還來不來得及。

  蕭練揚起一邊嘴角一笑道:“今晚上的晚宴你不用跟我去。”

  鬼面郎君回轉身看著蕭練,手還攏在袖中:“廢話!我現在是個打掃梵音殿的太監。我哪進得去宮宴。但我去不了難道我就不管你了么?”

  蕭練雙手交疊枕在腦后笑得不正經:“聽你這口氣像我爹。”

  “誒,兒子,你有這個覺悟就對了。”

  蕭練順手抄起一個銀杯向鬼面郎君扔了過去。鬼面郎君跳向一旁躲開:“你倒是說說你打算怎么辦?你總不會想在宮宴上直接跳上去砍了拓跋宏吧?”

  蕭練認真的點點頭:“是有這么想過。”

  “…”鬼面郎君:“大哥,先不說你能不能接近拓跋宏,就說進宮宴吧,你連刀都不能帶,你怎么辦?沖上去掐死他?”

  蕭練回頭看著鬼面郎君:“你有藥嗎?”

  鬼面郎君點點頭:“有有有,這個藥我特意做了糖衣黏在后槽牙附近,必要的時候吞下去保證你立馬升天,死得絕對不會痛苦。”

  蕭練沒好氣地看著鬼面郎君笑道:“我是說神仙玉露丸。”

  鬼面郎君皺眉看著蕭練道:“有是有,但是你要那個東西干嘛?且不說那個東西毒不死人。我不信拓跋宏對神仙玉露丸沒有耳聞,大齊連著死了兩個皇帝都跟這個藥有那么絲絲聯系…”

  “這不是你的功勞嗎?”

  “…”鬼面郎君揮揮手道:“有沒有我的藥不重要,沒我的藥那個蕭昭業不也去吃了五石散嗎?“

  “那個藥不是給拓跋宏的。”

  “那給誰?”

  “拓跋恂。”

  “拓跋恂是誰?”鬼面郎君是在夜里被悄悄送進宮里的。進了宮后就在梵音殿等著蕭練,對別的事情一無所知。

  蕭練冷冷地笑笑:“一個熊孩子而已。”

  蕭練對鬼面郎君說道:“待會兒你去找陳公公,讓他在宮里散布一個消息,說我要將南齊的仙丹進獻給皇上。特意讓陳公公強調一下,是武帝與郁林王都愛服用的那個仙丹。”

  鬼面郎君皺眉道:“你不怕拓跋宏治你的罪?”

  蕭練垂目道:“你的藥在北魏也賣得不錯吧?”

  鬼面郎君露出些尷尬的神色:“什么賣得不錯?”

  “你帶到南秦州的那些都倒河里去了不成?”

  “…”鬼面郎君:“蕭元達討厭這些東西,我都低價出手了。留下的也就只有幾瓶。”

  “武帝殯天,郁林王荒唐,北魏不會沒有耳聞,但你的藥還賣得出去,說明傳聞恐怕不僅僅是這藥會害人那么簡單,定還有些別的東西。”

  鬼面郎君不解道:“拓跋恂就是太子吧?這樣的東西難道拓跋宏會拿給拓跋恂?”

  “拓跋宏不會拿給拓跋恂,但拓跋恂自己一定會去拿。”

  “你想等拓跋恂出事的時候動手?”

  蕭練點點頭:“拓跋羽回到北魏,拓跋宏已經加強了戒備,想在大殿上動手是不可能。只有等宮里出亂子的時候我才有機會。但我沒時間等,只能自己制造亂子。”

  鬼面郎君從袖子里拿出神仙玉露丸放進蕭練手里:“你拿著吧。不過照你這個說法,我覺得用春藥效果也差不多。記得媚夫人嗎?在高、潮、的時候一針扎進啞門穴,死都死得很爽。“

  蕭練瞥了鬼面郎君一眼:“那你這時候去找個女人來?或者說干脆你自己上?”

  鬼面郎君翻了個白眼:“就算我想自己上,人家也不見得吃我這一款的啊。”

  蕭練將神仙玉露丸收進袖袋里認真地說道:“宮里一旦亂起來,你就乘亂出宮,想辦法回南齊去。”

  鬼面郎君嘴角淺淺沉了下來:“你放心吧,我最是惜命。我跟你不一樣,你這種腦子一熱命不當回事的人,我學都學不來,也懶得救。”

  蕭練爽朗地一笑:“那就好。”

  鬼面郎君垂目皺眉看著蕭練:“她真就那么重要?你要知道宮里就算亂了,你也是一己之力對付千軍萬馬。拓跋宏他是皇上,還是個與太后爭權爭了那么多年,幾年前才收回了政權的皇上。他可不是一個沒用的昏君。”

  鬼面郎君說得沒錯,拓跋宏與年老的蕭賾,年輕的蕭昭業都不同。拓跋宏正值壯年,沒有年老昏聵,也沒有年少輕狂。他機警、沉穩,正是最難對付的時候。

  蕭練沉聲道:“我知道。”

  鬼面郎君靜靜地看著蕭練:“這一去可能有去無回。”

  蕭練輕輕一笑:“你說得對。”

  “真有那么重要嗎?”

  “有。”蕭練抬起頭看著鬼面郎君:“如果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我算什么男人?如果面對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全心全意的付出,我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可她未必會知道。”

  蕭練抬頭看著沉沉暮色壓在梵寧塔頂,微微一笑:“那又有什么關系?人活一世不就求個對得起自己本心就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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