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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朋友

  明日就要出發去安陸,蕭練回到香云殿收拾行囊。他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甚至連一件衣服都沒有。他除了兩套衣服,什么都沒有。他想了想拿了個酒壺在手上,好像自己全部家產加起來就是這么一只銀質的酒壺了。

  “真窮啊,希望軍營里會發衣服。”蕭練如是想。

  蕭練坐在欄桿上,枕在手臂上,一只長腿吊在欄桿下晃蕩。今夜的月色很好,空氣中隱隱有花的香甜,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是辨不明是什么花。

  隱隱的,他希望這花香能變成另外一種混合了檀香的清麗香氣,什么時候能將這香氣擁在懷里,他也不算白來這個世界一趟吧。

  “龍驤將軍。”

  蕭練趕緊從欄桿上跳了下來。

  走出后殿一看,曹景昭站在殿前。

  蕭練越過曹景昭的肩頭,朝他身后張望了一下,入眼只有佛堂冰冷的地板和清幽的佛燈,不免有些失望。

  曹景昭從懷里拿出一個包袱和一柄裹著黑布的長劍:“龍驤將軍這是皇后娘娘給您的。她說今日不能來給龍驤將軍踐行,還望龍驤將軍能收復司州,救萬民于水火。”

  “多謝皇后娘娘。”蕭練從曹景昭手里接過包袱。

  蕭昭業怎么會還愿意何婧英來佛堂呢。蕭練心中滑過一抹苦澀。

  蕭練打開包袱,里面放了幾件衣服,一沓銀票,還有一件金絲軟甲。蕭練拿起銀票揚了揚:“皇后娘娘真的闊氣啊。”

  曹景昭只覺得眼前這個人說話的神情十分眼熟,像是一個舊友。“皇后娘娘還說,要是龍驤將軍能不回來,就別回來了。”

  蕭練臉色僵了僵,上揚的嘴角沉了下來:“麻煩曹侍衛回稟皇后,蕭練定當凱旋歸來。到時候還要皇后娘娘多給些賞賜才好。”

  蕭練將裹著劍身的黑布拆了開來,頓時眼睛一亮:“烈陽!”

  他像是重逢老友,將烈陽劍拔出,手腕繞了個劍花。純黑的劍身在月光下竟然隱有紅光。

  曹景昭由衷贊嘆道:“龍驤將軍好身手,定能讓那幫北狗吃夠苦頭。”

  蕭練這才想起,自己曾經讓曹景昭跟著自己時,曾答應過讓曹景昭上陣殺敵。自己食言了。蕭練歉然地看著曹景昭:“對不起。”

  曹景昭愣了一愣:“龍驤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蕭練誠懇道:“曹侍衛一身武藝,也有忠君報國之心,只是卻沒有機會去前線與北魏一戰。如果有機會,我定讓曹侍衛隨我一起去邊境,殺他個痛快!”

  曹景昭被蕭練一席話說得心中激蕩:“若曹某能上戰場,就算不能退敵千里,也要殺千百個北狗,好讓他們償還我邊境百姓的血債!”

  “好!”蕭練笑著將自己的酒壺遞給曹景昭:“等我從戰場回來,能跟皇上提條件了,我就將曹侍衛帶去軍營。”

  曹景昭爽快地接過酒壺,飲了一口,旋即一愣:“將軍,你怎么在香云殿飲酒的。”

  蕭練尷尬地笑笑:“佛祖心中留,酒肉穿腸過,不必拘這些小節。”

  曹景昭有心結交蕭練,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自己只是一個侍衛,蕭練已是將軍。曹景昭撓了撓頭,從懷里拿出一塊不怎么好看的翡翠,赧然道:“蕭將軍,曹某真心佩服蕭將軍。曹某沒有什么好東西,只有這一枚平安扣,跟了曹某很多年。”

  曹景昭說著撇了一眼包袱里的一沓銀票和金絲軟甲,又覺得自己手里這個平安扣實在是太拿不出手了。一張銀票能買十個這樣的翡翠。曹景昭又將手收了回去:“算了,等將軍凱旋歸來,將軍若是不嫌棄,曹某請將軍去京城最好的酒樓吃飯。”

  蕭練爽朗的笑道:“曹侍衛可愿與蕭某做兄弟?蕭某沒什么朋友,曹侍衛要是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曹景昭歡喜道:“曹某求之不得。”說著曹景昭又將手里的平安扣遞了出去:“這枚平安扣跟了曹某很多年,算是可以保平安吧,希望蕭大哥不要嫌棄。”

  “好。”蕭練笑嘻嘻地將平安扣拿在手里,一手勾了曹景昭的脖子:“那我就不客氣了。”

  從驚馬槽到竹邑,二人出生入死好幾回,蕭練早已將曹景昭當成了兄弟。

  “貧道可有打擾龍驤將軍雅興?”

  蕭練一回頭,見鬼面郎君站在回廊里,面具之下的嘴角揚起,笑意盈盈的模樣。

  曹景昭對鬼面郎君抱拳道:“天師。”

  鬼面郎君客氣道:“曹侍衛。”

  曹景昭回頭對蕭練道:“今夜景昭還要當值,就不在此逗留了,明日蕭大哥出征的時候,景昭定來送行。”

  “好。你先去忙吧。”

  鬼面郎君還是笑意盈盈的:“不錯啊,交到朋友了。”

  蕭練哂道:“他本來就是我兄弟。”

  “羨慕你。”鬼面郎君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個包袱遞給蕭練。

  “這是什么?”蕭練一邊說著一邊將包袱打了開來,里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

  鬼面郎君拿起一個褐色的瓷瓶:“這是上好的金瘡藥。”

  又拿起一個靛藍色的小罐子:“這是治水土不服的。”

  又拿起一個紅褐色的小罐子:“我告訴你這個厲害了啊,涂在劍上,一刀割下去對方血都不帶凝的,你就是割他一個小口子他也離死不遠了,還特恐怖。保證你百戰百勝。”

  蕭練乜了鬼面郎君一眼,無語道:“戰場上哪來的時間往劍上抹毒藥,傷到自己人怎么辦?

  鬼面郎君揮了揮手:“你別急,我還沒說完呢。”說著又拿起一個深綠色的罐子:“這個也很厲害,這個藥丸我在糖衣上做了粘性,可以貼在口腔壁上。如果你被敵軍抓住了,你就把它咬碎,這樣死得好看些,不用受苦。”

  蕭練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我一不小心吞了它?”

  鬼面郎君不耐煩道:“你別打岔。”他指著一堆小瓶子一個一個說道:“這個,頭疼腦熱風寒都能用。這個,拉個肚子不消化什么的能吃。這個,上好的蒙汗藥。這個,只要一點藥粉能迷暈一頭牛。這個,上好的春藥,只要給姑娘吃一點點…”

  “打住打住!什么亂七八糟的,什么姑娘,什么春藥,你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你別急,這春藥男人也能用。”

  蕭練:“…信不信我揍你?”

  “好好好,不說了,反正你都拿著吧,瓶子上我貼了紙,你用之前看看就知道怎么用了。”

  蕭練又好氣又好笑,將那包袱拿了過來:“你就不能做點別的?”

  鬼面郎君嘆道:“我只會做這個。”

  蕭練看著鬼面郎君問道:“你想好沒有,真的不試試回去?”蕭練伸手摩挲著銀質的酒壺:“宗薩給了我一個陣法,我能回去一次,也可以將你送回去。”

  鬼面郎君苦笑道:“我回去做什么?以前的尸體估計都被燒成灰了。我回去誰也不認識怎么活命?這回去的機會你自己留著吧。”

  蕭練嘆道:“除了我之外,你還找到與我們同樣的人么?”

  鬼面郎君搖頭道:“我從來沒有刻意去找過。我認識的從那個世界來的人只有蕭道賜與你。說來也是好笑,我在竹邑那么久,就連蕭道賜的真實名字都不知道。我自從來了這里之后就不敢對外人表露我的身份。”

  鬼面郎君摸著自己臉上面具一哂道:“我運氣沒你好,我來到這里之后就被蕭道賜抓了去,直接被帶到死人殿里,好不容易才從幾百人里面活著出來帶上了這個面具。都是很久之后我才發現蕭道賜跟我一樣是從那個世界來的。但是我不敢告訴他,他那個人就是個瘋子,我怕告訴他之后我死得更快。好在我以前是藥劑師,他做的這些正好是我擅長的,我就憑這個手藝在竹邑混了條命活。”

  鬼面郎君拍拍蕭練的肩膀:“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好命的。何況我在那個世界也就是個窮鬼,回去做什么?當天師挺好的,還有人跪著給我端盤子呢。”

  “你一直不敢表露身份,那你怎么敢來找我?”

  蕭練還記得他住進香云殿的第二天晚上,鬼面郎君就來找了他。鬼面郎君見到他連寒暄都沒有直白道:“你是從哪一年來的?”

  若蕭練不是從現代來的,這句話聽在普通人耳朵里也可以理解為生辰是多久。

  鬼面郎君看了看蕭練的頭發嘲諷道:“我又不傻。你也不壞。”

  鬼面郎君又冷淡道:“我也需要一個朋友。”

  “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蕭練說道。

  鬼面郎君斜睨了一眼:“皇后娘娘?”

  蕭練點點頭:“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改變什么,只能盡力護著她罷了。”

  “那你還自請去戰場?”

  蕭練苦笑道:“我在這宮里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去戰場,立下些功業還能倒回來保護她。”

  “你為什么不干脆將她帶回去?”

  蕭練搖搖頭:“宗薩說只能回去一個,否則世界就亂了。”

  鬼面郎君隔著面具鄙視蕭練道:“你為了一個人命都不要,卻又不能跟她在一起,你怎么想的,蠢不蠢?”

  蕭練眼角飛揚,爽朗地笑道:“千金難買爺愿意,你管我?!”

  鬼面郎君一哂:“行行行,你是大爺。你去打你的仗,做你的大爺吧。宮里我只能保證危難時刻就她一命。別的我可不敢給你保證。你喜歡的那位也是個大爺呢,動不動就要抹我脖子。”

  “好那就拜托你了。”蕭練笑道。

  鬼面郎君又撿了些別的說,就著蕭練的銀壺喝酒,說說那個兩個人都久違了世界。

  人就是如此簡單。

  有了愛的人,有了朋友,便與這個世界有了牽絆,不再是孤身一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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