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縣丞也是個狠角色,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在飯食中下了毒,看著自己的一家老小全都斷了氣,這才自己拿了一條三尺白綾掛在梁上,一腳蹬了凳子。就在他滿臉漲得通紅,舌頭往外伸,眼珠子快要掉出眼眶的時候,他脖子一松從三尺白綾上掉了下來。再一抬頭就看見了蕭昭秀一張俊秀但冷漠的臉。
蕭昭秀不愛說話,只是揮了揮手,海榮便心領神會地把這個縣丞綁成了一個粽子,還順手割下了一截三尺白綾塞進了縣丞的嘴巴里。
蕭昭秀留在薊縣善后,光是捉拿那些竹邑的爪牙就已是忙得不可開交,查案也不是他的專長,只能把人綁起來關押在柴房,等大理寺的人到此接手此案。
竹邑的事情,不止是薊縣,沛郡中的各縣應當都有所牽扯,這個縣丞是整個案子的關鍵人物,蕭昭秀希望他能受得住大理寺的那些酷刑。
此時何、蕭子倫、元戈妘、蕭練與何婧英帶著蕭子倫的府兵奔回京城。蕭道賜畢竟與蘭陵蕭氏同宗,這件事沒有皇上的口諭,大理寺的人就算來了這里,也不敢大肆查辦。何況蕭道賜的手段是用神仙玉露丸與“邪術”,皇室宗親,王公大臣究竟有多少人受此荼毒還未可知。另外,皇上身旁有一個鬼面郎君伴駕,更是讓眾人擔心。因此五人快馬加鞭,披星戴月,一刻也不敢停歇。
不知是不是風雨兼程的原因,蕭練的臉色白得瘆人,額頭上密密麻麻布滿了一層汗珠,他雙手將韁繩握得緊緊地,手被勒出了血自己都不知道。
何婧英走在前面,余光瞥見蕭練的馬越走越慢,趕緊勒緊了馬繩退到蕭練身旁:“蕭練,你怎么了?”
蕭練緊皺眉頭,抬眼間只覺天地恍惚,何婧英雖是近在眼前,但此時蕭練看何婧英卻如同霧里看花,連何婧英的聲音都聽得不太真切。倒是遠遠的一座小木屋,在蕭練眼中萬分清晰。蕭練一掌重重地拍在馬屁股上,甩開何婧英朝著小木屋奔去。
到得小木屋近前,蕭練心跳得極快,眼前越來越模糊,身上似被千百只蟲啃噬,連同呼吸都牽扯著整個肺部,刀刮似的疼,尖銳的疼痛傳遍全身,若是現在立時死去,或是暈厥過去,倒比現在輕松。他幾乎是整個人摔下馬來,跌跌撞撞地撞進了小木屋里。
何婧英跟著蕭練奔進小院里,見木屋的門緊閉便伸手推了一推,門卻被蕭練從里面反鎖了。
“蕭練,蕭練!”何婧英大力地拍著門。
回答何婧英的卻是一聲低沉的嘶吼。這聲嘶吼被極力壓制著,從喉嚨里發出來,已經不似人聲,更像是野獸的吼叫。
隨即門里傳來噼里啪啦一陣亂響,皆是茶碗杯碟落地的聲響。緊接著,何婧英面前的門,被里面的人大力撞響。只是發泄似的撞門,卻沒有要拉開門閂的意思。
何婧英用力晃著門,這看似破舊的木門,卻結實的很,無論何婧英如何晃動,木門也只是小幅度的晃了一下。
何婧英腦子里一片混沌,她心急如焚卻又手足無措。抬腳猛地向木門踹去,這一腳踹下去木門嘎吱一聲響,木屑紛紛落下,木門的側邊被何婧英踹掉了一塊板子,裂開一個縫隙。
從縫隙里何婧英才看見,原來這門后被蕭練推了一個柜子來抵住。
何婧英扒著縫隙艱難的往里看著,還未見蕭練人影,首先就看見一地斑駁的血跡。
“蕭練!你把門打開!蕭練!”
此時何等人也從院外追了進來。
何婧英緊緊抓著何,整個人都慌了神:“三叔,你快把門打開,蕭練在里面。”
何趕緊喚來五個侍衛。五個人鉚足了勁,一下一下地向木門撞去,就這力道,就是堵墻也該撞塌了,不知蕭練在門背后抵了些什么東西,撞了許久,也不過只撞開一條縫而已。
何婧英焦急地跟在侍衛身后,見那木門被撞開的縫隙能供自己側身進入,趕緊就鉆了進去。
蕭子倫跟在何婧英身后,也焦急地往里鉆去,卻被何抬起寬大的袖袍攔了下來。
被何這么一攔,蕭子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在外站了半晌總算鎮定了些:“他到底是怎么了?難不成是受了什么傷?”
何搖搖頭:“恐怕比傷更嚴重。”
蕭子倫不解道:“這是什么意思?”
“許是神仙玉露丸。”何最初在調查神仙玉露丸的時候便親眼目睹服食之人的是如何癲狂發作砍傷路人,也見過求藥不得顫抖打滾,如同將死之犬的可憐模樣。無論蕭練是哪種情況,他現在所極力控制著的,都是常人所不能忍受。
若是常人面對此番狀況,如何還能保持理智?早已狂躁不堪或著哀哀嚎叫。
不過讓何心驚的,不是蕭練此刻展現出來超越常人的忍耐力,而是他從竹邑出來,竟然一瓶藥也沒帶走。有如此心性,倒讓何佩服。
在來的路上,何已經將有關神仙玉露丸的情況,悉數告知了蕭子倫。蕭子倫雖然沒有親眼見識過神仙玉露丸的厲害,但他知道能讓何慎之又慎的東西,恐怕比之這世間的毒藥更加毒辣棘手。
蕭子倫嘆道:“如此說來,法身能堅持走到此處,已足以令人佩服。說起來,法身變化挺大的。以前的他雖然性格乖張,做事可沒有那么果斷。”
蕭子倫忽然又問道:“祭酒大人,王妃方才叫法身什么?蕭練?”
何淡淡地答道:“閨中戲稱而已。”
何擔心蕭子倫繼續追問,便撿了些別的話,說道:“尾宿審過了幾個竹邑的守衛,進入竹邑的人都會被灌下神仙玉露丸。此藥雖非毒藥,卻有心癮,對心性有損。且又因為不是毒藥,沒有解藥。”
說道此處,何心中咯噔一聲,一個念頭在心頭驟起,不由地一慌。何婧英也進過竹邑,莫非她也服過神仙玉露丸?此念一起,他方才發覺,整個小木屋里不知何時已沒有了聲響,腳下一軟吩咐侍衛的聲音都微微有些變了:“快,你們把門撞開!”